“方紫岚！”阿宛见方紫岚身形晃了晃，便赶忙扶住她的肩，却被她握住了手，“我在，别怕。”

　　“我要杀了你！”独孤林秀提刀站起身，却被谢琛拦住了，“你疯了？她是汨罗的忠正世子夫人，你不能动她。”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独孤林秀咬牙切齿，“你仗着自己是汨罗的世子夫人，便想抵了我爱女的人命债？你想都不要想，我不同意……”

　　“我用不着谁同意。”方紫岚微微佝偻着身体，“我就在站在这，你有本事，便来杀了我，替你爱女偿命。若不敢，便罢了。”

　　独孤林秀欲上前，再次被谢琛按下了，“万万不可！”

　　“谢先生，你听到她们说什么了？”独孤林秀握刀的手紧了紧，“你若奉陛下之命依律行事，便该让她们血债血偿！”

　　“陛下之命？依律行事？”方紫岚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忽然笑了，“谢先生，如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的陛下之命可会放过你，你的依律行事可会救得了你？”

　　“速速带世子夫人去医治。”谢琛面沉如水，独孤林秀死死挣扎，却仍被夺了刀，最终不过撕碎了他的一段衣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宛扶着方紫岚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谢先生，你现下知道她是个什么人了？”独孤林秀双拳紧握，谢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早就知道她是什么人，倒是傅夫人……”

　　他没有说下去，独孤林秀看向他，“谢先生，我是将死之人，只要能为爱女报仇，做出任何出格之事都不为过。可她身为汨罗的忠正世子夫人，究竟为何这般拼命？”

　　她意在诛心，然而谢琛心如明镜，并未多言，只是命衙役把她押回了大牢。

　　另一边府衙厢房之中，阿宛一边为方紫岚处理伤口，一边没什么好气地质问道：“你当真不想活了吗？”

　　“这话应换我问你。”方紫岚抬手轻拧眉心，“你对一位母亲说出了拿女儿性命换财路的话，便该想到她一怒之下会杀了你。”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阿宛收紧绷带，方紫岚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拿你的性命，去换一个殁了几年的深闺女，不值当。”

　　“方紫岚，你杀人的时候，可考虑过高低贵贱？”阿宛哼笑出声，“何时在你眼中，人命也分三六九等了？”

　　方紫岚自是把阿宛语气中的嘲讽听得分明，却丝毫不恼，反而顺着她的话道：“人尚且分三六九等，何况人命？”

　　阿宛心里憋着一股气，处理好了伤口，便别过头不去看方紫岚，但她仍继续道：“小阿宛，你的性命在我手上，你忘了吗？”

　　“我的性命何时在你手上了？”阿宛回头，蹙眉看着方紫岚，然而话刚出口便反应了过来。

　　“从你把医治我作为己任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命便绑在一起了。”方紫岚站起身，阿宛心软伸手去扶她，嘴却硬着，“怎么，我欠的人命债算在你头上，你的还要算在我头上不成？”

　　“如果小阿宛愿意……”方紫岚拖腔拉调，阿宛掐了她一把，“你想得美！”

　　方紫岚笑了笑，“闹也闹了，伤也医了，你到底来府衙做什么，可以说了吗？”

　　“你要冤死诸葛大人？”阿宛不答反问，方紫岚哑然失笑，“你这是替阿钰抱不平来了？”

　　“不可以吗？”阿宛理直气壮，“诸葛大人待你我算不错，从战场到疫区，称句过命的交情不为过。我不相信，你会为了忠正世子便要冤死他。”

　　“阿钰也不信。”方紫岚敛了神色，“但公堂已开，若没有定论，便是冤死他，也要给汨罗忠正王府一个交代。”

　　阿宛不敢置信地瞪着方紫岚，“你疯了？”

　　“我疯的又不是一两日，你怎的今日才知晓？”方紫岚说着，握住了阿宛的手腕，“这几日怕是要变天了，你回去以后尽量不要再出府，记得也替我多叮嘱世子几句，让他护好自己的小命。”

　　“你要做什么？”阿宛忍不住追问，方紫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直看得她像泄了气的皮球，“好了，我说还不行吗？我是来见独孤林秀的。”

　　她垂下头，“有些话若是不能说出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我知道。”方紫岚抬手摸了摸阿宛的发顶，“我也知道，你方才是当真想偿命。”

　　“那你呢？”阿宛抓住方紫岚的手，“你是当真想冤死诸葛大人吗？”

　　“我说不想，有人会信吗？”方紫岚自嘲似的勾了勾唇，阿宛握着她的手用力了几分，“我信，诸葛大人也信。”

　　“阿宛，人心隔肚皮，永远不要替他人作保。”方紫岚试图抽出手，阿宛却不肯放手，“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至于旁人信不信，又与我何干？”

　　“你啊……”方紫岚摇了摇头，“我属实不算什么可信之人。”

　　“但你说话算数。”阿宛笃定道：“所以，无论你说什么，我总愿意信上一信。”

　　“那你再信我一次。”方紫岚回握住阿宛的手，“东南乱局，就快要结束了。”

　　阿宛只觉心中不安，方紫岚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世子与我耽搁时日已久，汨罗迟早会有所察觉，慕初睿狼子野心，四境亦虎视眈眈，宫中那位怕是要坐不住了。”

　　“可是纵然谢先生能快刀斩乱麻，但连夏侯家都被牵扯进去了，一旦处置起来……”阿宛不敢再说下去，转了话音道：“你这般拼命，难道要算了吗？”

　　“当然不会。”方紫岚淡声道：“祭旗之人还未来，这场仗于我而言远未结束。”

　　“祭旗？”阿宛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恍然明白了过来，“你说的是……莫家？”

　　那日在莫家陵园，方紫岚曾对莫洋说过类似的话，彼时阿宛以为她是在说狠话，毕竟那可是莫涵出身的莫家。更何况公堂之上审了这么久，她都不曾透露莫家半个字。

　　原来不是不提，只是时候未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