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联手？”方紫岚面上冷了几分，“你们莫家配吗？”

　　莫洋神色一滞，随即沉了脸，“倘若世子夫人这般冥顽不灵，那我们便公堂见。”

　　他说罢拂袖欲走，却听方紫岚道：“且慢。”

　　莫洋停住了脚步，转头瞥了方紫岚一眼，“世子夫人还有何见教？”

　　“见教谈不上，不过看在莫涵的关系上，提点一两句罢了。”方紫岚神情漠然，“虽说荣安王已逝，但知晓他当初所作所为的，不止莫家。”

　　“你什么意思？”莫洋面露警惕之色，方紫岚意有所指道：“你有没有想过，荣安王之所以胆大妄为，难道只是凭借他皇亲国戚的身份吗？”

　　莫洋沉默不语，方紫岚心中有了计较，“看来莫大人心知肚明，荣安王不缺爪牙，亦有盟友。”

　　莫洋嘴唇翕动，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你究竟想说什么？”

　　“昔日荣安王的爪牙大多已落网，剩下的即便抱团，也难成气候。”方紫岚随手拿过桌案上的茶盏，为自己倒了一盏茶，而后慢条斯理道：“盟友便截然不同，能与荣安王结盟之人，自是与他势均力敌。”

　　她说罢轻啜一口茶，幽幽道：“莫大人，你觉得他们会放过莫家吗？”

　　随她话音一起落下的，是茶盏落于桌案的清脆声响。不轻不重，却是明显的敲打。

　　“你都知道些什么？”莫洋的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方紫岚勾了勾唇，“这话应当我问莫大人才是。你们莫家都知道些什么，让你怕成了这副模样？”

　　莫洋的神色愈发难看，“你诈我？”

　　“岭南互通款曲，鬼门暗中窥探。”方紫岚的手指摩挲过茶盏边缘，“莫大人竟还觉得我是在诈你？”

　　莫洋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方紫岚面上笑意更盛，“我能保住方家，不仅是我的本事，也是方家争气的结果。”

　　她说完站起身，“我要说的话都已经说了，莫大人若是还觉得有资格与我联手、与方家联手，不妨拿出些诚意来。否则，你们莫家便只能去祭旗了。”

　　“你……”莫洋张了张口，就被方紫岚截住了话头，“不过前提是能活到祭旗的时候，若是有人按捺不住动了手，你们莫家便是连祭旗都做不到了。”

　　莫洋的脸色由青转白，最后只留下了一句咬牙切齿的“多谢世子夫人提点。”

　　他离开后，阿宛撇了撇嘴，“他就这么走了？”

　　“他不走又能如何？”方紫岚嘴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徒劳无功罢了。”

　　阿宛皱了眉，“你当真不怕莫家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方紫岚细细咀嚼过这个词，淡声道：“那要二者皆是坚石才可，莫家与方家，尚且谈不上玉石俱焚，不过以卵击石。”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么一副刻薄嘴脸？”阿宛“啧”了一声，方紫岚轻笑出声，“或许是以前藏的太好了。”

　　“我觉得不是。”阿宛摇了摇头，方紫岚看着她，问道：“那小阿宛觉得是什么？”

　　“以前你身居高位，旁人与你说话之前，多少会掂量几分。管他真心假意，至少有尊重。”阿宛一板一眼道：“但现在不同了，一个两个上来就想拿捏你，不刻薄他们一两句，恐怕都要骑到你头上了。”

　　方紫岚敛了笑，“可如今我也算是身居高位。”

　　“不一样。”阿宛认真道：“世子夫人，先世子后夫人，说白了旁人如何待你，总归离不了世子的荫衬。但以前旁人如何待你，全因你是方紫岚。”

　　全大京独一无二的公卿——方紫岚。

　　“阿宛，我还是方紫岚。”方紫岚声音发闷，阿宛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还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方紫岚。我只是……”

　　她顿了顿，小声道：“觉得憋屈。”

　　“阿宛，你听我说。”方紫岚握住阿宛的手，微微屈膝平视她的眼睛，“你是唯一知道我要做什么的人，也是唯一知道我命不久矣……”

　　“我……”阿宛出声打断了方紫岚的话，却被她再次抢回了话头，“我所剩时日不多，所以比起憋屈，更想把心思力气花费在达成所愿上。刻薄也好，尊重也罢，我可以不择手段。”

　　“可是他们不会理解……”阿宛甫一开口，就被方紫岚截住了后面的话，“不是还有你吗？旁人说什么我向来不放在心上，只要有你在，我就不算无人理解。”

　　“我也不理解。”阿宛别过头，避开了方紫岚的目光，“我以为你不想夏侯家被牵扯进去，然而夏侯将军入狱了。我还以为你与诸葛大人多少算朋友，却没想到他平白多了个毒害世子的嫌疑。方紫岚，再这样下去，没有人无辜，谁都无法独善其身。”

　　方紫岚沉默不语，阿宛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还记得，在燕州城我与你说水至清则无鱼时，你曾和我说——这世上的事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多的是身不由己。”

　　“是。”方紫岚应了一声，“但身不由己，不该成为犯罪的借口。”

　　阿宛移回视线，定定地看着方紫岚，“那是因为你今日站在了白的一方，往日你游走在黑白之间的时候，这难道不是你的借口吗？”

　　“是。”方紫岚承认得干脆利落，阿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易地而处，你便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方紫岚握着阿宛的手紧了紧，“我也会对自己赶尽杀绝。”

　　“就不能有中间地带吗？”阿宛忍不住问了出来，方紫岚没有说话，似是在思索。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阿宛以为方紫岚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听到了她的声音，“在此之前，或许可以有。在此之后，必然也会有。但此时此刻，绝对不能有。”

　　阿宛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方紫岚径自道：“此番若是不能把东南的浑水肃清，往后富庶之地便是民不聊生。一旦战乱再起，国破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