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夭夭,夭夭……”
头晕,晕到眼前天旋地转、胸中翻江倒海。
受不了了!我张口便吐,直到连苦涩胆汁都吐了出来,还在干呕。
一股清爽的薄荷夹杂草木清芬在我鼻端散发,“哎呀呀,幸好我闪得快,谢二这傻子还迎上去,可好,被吐了一身。快!快去换件衣裳。”
师父!我微微睁开眼,道:“救命。”
“能喊救命了,好!云舒,去把药端来。夭夭,你脑袋被打了,啧啧啧,本来就不聪明,以后不知道会傻成什么样?”
“蓝家大娘子、大郎君?映霞?”我问。
“哦,将军已经把人带回府去了。大郎君是呛着水了,大娘子……唉——”
乖巧温柔的大娘子死了?她是个娇娇嫩嫩的小娘子,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看看糖球都是难得,能与谁结下冤仇!心中惊痛交加,渐渐变成不可遏制的怒火,“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们?”我愤恨道。
静默片刻,阿铮道:“还在查。”
我道:“是家贼!当时蒙脸的贼人说了一句:‘这贱婢平日看着娇弱,却这般性烈。’可见,他见过我多次,还很了解我的情形。”
耳边有人狠声道:“看见个穿管事衣裳的男子,因为急着救人,我没能去抓他。吴钩,去告诉夫人,查府里的管事。”
阿琛。他今年就要与上官嘉成亲,呆在这里,岂不是让很多人不快!睁不开眼,我口中急道:“你走,回去。”
阿琛急道:“我不走,等你好了再说。”
一着急,我又干呕几下。“你,你走,你不走,很多人都会找我的麻烦……你也不得好过。”
阿琛不说话了,屋里静了好一会。我急到不行,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阿铮忽然道:“有件事,瞒不了多久了。小舅舅与辽军交战时失踪,我总觉得事情不简单。但是,谢二哥哥,你放心,我毕竟还是这府里的嫡子,会照料好姐姐的。”
阿铮,他唯一的倚靠——舅舅下落不明,有人敢对我下死手是否与此有关?
苦涩微温的气息充满鼻端,“喝药吧,夭夭。喝完我就走。”有人轻柔说道。
鼻子酸酸的,有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流出,顺着面颊滑落,心里难受得要命。我想我终究胆小又自私,是要辜负谢琛了。
胃里还难受着,我却从没有这样爽快地咽下药汁,然后听见谢琛轻轻离开,渐远的脚步……
门外传来女子声音:“夭夭姐姐好些了么?我们夫人来看看夭夭姐姐。”
“咦?姑爷?怎么不多留一会?”夫人道。
“多有打扰。夫人,阿琛也该回家了。”谢琛道。
“姑爷,呵呵,很快就是一家人,我就不客气了。借一步说话。”夫人道。
一家人,是的,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我心里黯然。
外间,夫人道:“姑爷有所不知,只因当日是我叫映霞姨娘过去的,如今府里到处在传是我谋害蓝家嫡子嫡女。”
谢二沉吟道:“害了蓝将军一双儿女,于夫人有什么好处?只能让上官将军不快。明白人都看出这根本不可能,胡言乱语的奴仆,直接打出去好了。”
夫人叹道:“话是这么说,可这事确实与我有点干系。年后,因我见蓝将军没有正妻料理家事,便有心把娘家侄女说给他做继室……”
我总算明白了夫人为何如此卖力地抓凶手。
谢二沉默片刻,“小侄方才叫人带话给夫人,夭夭说贼人是府里的。”
我急着坐起,抓着阿铮的手道:“那贼人,我觉着多半是厨房的厨子之类。他脖子上有银针划破的痕迹,快,快去把人捆起来。”
阿铮把我按住,“别急,你躺着,我去说。”
“还有香草,快去把她捆起来,说不定她是同谋。”我又叮嘱道。
阿铮也不问我为何要捆这二人,去了外间,把我说的讲了一遍,夫人命人急速查找。然后进来道:“夭夭,对不住,知道你还没好,不便说话。可上官家急需给蓝将军一个交代,还望你担待。”
我知道夫人不必对我这么个奴婢礼遇,这么说话,已是极限。便把能记得的都说出:“贼人被我划伤脖子,银针划的,不过一天,肯定能看得出。还有,他身上有浓重的腥膻味,像是讨厌的羊肉。香草,她……”
“香草是蓝家的,夭夭,这就不必说了,蓝将军自会审问。”夫人道。说完后就匆匆离开。
阿铮送她回来后问我:“你知道夫人为何急着找凶手?”
我道:“不管她为什么找凶手,反正我怕她拿我当替罪羊,这样甚好。”
阿铮道:“家里不仅谣传她想嫁侄女,还有就是想为十一郎打算。所以她最着急。”
我想不明白,“十一郎能有什么好处?”
阿铮道:“有传言:当年姬家被蓝将军带人查抄,所以你想害死他两个孩子报仇。而你是珠玑苑的,此事与我脱不了干系。我因此彻底绝了世子之位,只剩下十一郎这个嫡子最有资格。”
我听得晕头转向,加上药劲上来,撑不住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上官家后院已是天翻地覆。珠玑院外传来哭喊声,阿铮默默说了一个名字。
我惊呼:“龙姨娘?”
阿铮道:“她先散布谣言,待夫人与我两败俱伤,不仅世子之位归上官钊、她还可以执掌中馈。”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杀我?留着我的命,不是更好栽赃?”
阿铮蹙眉,沉吟不语。
“不行,我要见见那个胖子,问他为什么要杀我。”
阿铮按住我,“他是龙姨娘的族人,一家子已被父亲下令打死。”
一家子都被打死?脑袋一晕,我呕了几声,却因为没有进食,只有苦涩胆汁,把眼泪也呛了出来。
“杜太医说你脑袋被震坏了,至少休养一个月,你躺着,别管那些闲事。”
“不行,蓝大娘子死了,我得为她报仇!”
“谁说她死了?”阿铮诧异道。
“那——”
“不过,她到现在也没醒,只比死掉多口气。”阿铮叹道。
活着就有希望,但我心里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松快。上月,蓝大娘子还和我学做香囊,说是要送给她父亲,那认真的样子着实叫人怜爱。然而,那个下午之后,她就再不能跟我学做针线、和糖球玩耍、带弟弟。心里痛着,我无力道:“映霞可好?她被香草害了没有?”
阿铮没出声。他的脸上有些许不安,
难道映霞出事了?她是陪我挨过板子的朋友,我急道:“她怎么样了?你要是不说,我自己去找!”
阿铮道:“不是我想瞒你,只是今天一早,香草被棒杀,映霞被关进了蓝家后院的小菜园子。”
蓝将军迁怒映霞了!我愧疚又着急,“是我没照看好,关映霞什么事?我要去求见蓝将军。”
阿铮按住我,“你这急性子实在叫人头疼,我还没说完呢。你与映霞交好,大家都知道,谢二哥哪能不求情?蓝将军却一脸怒容,只说已是轻饶。我看另有隐情。”
可能脑袋真被打坏了,我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隐情。阿铮端来碧粳粥,我勉强喝了几口。只是这汤汤水水下肚,顿觉不妙,“那个,我要紫英。”
阿铮愣了一下,红着脸去叫人。
一番折腾,我把之前吃的又吐了出来,断掉的胳膊剧痛。我萎靡不振地流泪叫道:“救命,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