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趁着天气晴好，耶律齐要回辽国。圣武帝派了皇子衍和阿铮去送行，我也混在其中悄然送他至十里长亭。

　　我道：“这次看见你，我总觉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耶律齐嘴角微微上提，道：“什么地方不一样？”

　　我盯着他看了又看，恍然大悟，“喏，你笑了。”

　　耶律齐道：“我以前从来不笑吗？”

　　我坦言：“以前不是这样，即使笑着，也假得很。”

　　耶律齐点头，“夭夭，我后悔了，瑟瑟越是光彩夺目，我就越是心生爱慕。可是就像你说过的，后悔这个东西没什么用，再后悔，也回不到当初。所以，我释然了，留在瑟瑟身边尽力帮她，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我也点点头，“嗯，没错，总比连看也看不见要强。”

　　耶律齐哈哈大笑，“你呀，有时候说话跟刀子似的，一刀就把皮削掉，也不管别人是不是疼，能不能受的住。”

　　我迟疑道：“我以为就算天塌下来你也能受得住的。”

　　耶律齐忽然皱眉，“夭夭，年前我已向圣武帝呈明你的大长公主身份，并提出你与阿铮的婚事，但圣武帝一直不明确回复，看来根本就是不同意。你今年二十一了，不如到辽国和阿铮成亲。阿铮，在我们大辽，你和夭夭都可以各展所长，成为喝叱风云的人物，何必拘在这里受气！”

　　阿铮略思片刻，含笑看向我，“我听夭夭的。但是，既然可能会出兵高丽，我还是想最后一搏。”

　　我大惊，“什么啊？又要打仗？”

　　阿铮点头，肃然道：“高丽攻占新罗、百济，新罗派使者向圣武帝和你表姐求援，可能新罗使者带来的好处不足以打动陛下，因此现在还没有下旨。”

　　担忧也是无用，我道：“我也一起去吧。”

　　皇子衍摇头，“你如今身份不同了，还是在京都老实呆着吧。”

　　镇国大长公主，多么威风气派，但在这事情是却成了羁绊，世上果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我以为这身份带来的坏处只这一件，不久便知道还远远不止这些。

　　耶律齐离开京都半月后，圣武帝宣布帮新罗、百济夺回被占土地，是月要增加赋税。

　　时值初春，青黄不接，田地又要播种，实在不是开战的好时机。增加赋税的告示一出，连西市的生意都坏了不少，人人沮丧。但对我来说，武功大增的药已有了眉目，正是精神百倍的时候，整日扎在丹房不出来。我给这药起了个名字——跃仙丹，一目了然，服下之后，一跃为仙人级别的武林高手哈哈哈……高兴了没多会，打击接踵而至。

　　师父皱眉，摸着下巴道：“夭夭，你脉沉细数，身体虚弱，不大适合用这种刚劲过猛的药，有损身体。”

　　不会吧！我把目光投向大师兄。

　　大师兄难得地露出不忍之色，“夭夭，听师父的吧。”

　　如同数九寒天，被冰水从头淋到脚……那么，总有点其他的什么希望吧？我看向师父。

　　师父怜悯道：“夭夭，弦脉，虚劳内伤，中气不足。年纪轻轻就这样可不好，多歇着，像别家小娘子那样，没事逛逛东市西市，少费神。”

　　如遭雷劈，我晕头转向缓不过来。跃仙丹，我绞尽脑汁，多少个日日夜夜都耗在这上，现在说我根本不适合，那么……忽然失去目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师母道：“夭夭，好好调理调理身子，将来和阿铮成婚后也能养几个孩子。”

　　什么？我听见自己变调的声音，“师母，我有病？不能生孩子？”

　　师母同情道：“你回来之后，我是不是常顿汤给你喝？”

　　那配方复杂、气味难闻的汤，我原本以为只是帮我活络气血，防止每月腹痛的。我点头。

　　师母道：“所以啊，别太担心，该用的也用了，总会好的。”

　　师母说我会好的，可我心头一阵绝望。原本阿铮与我的婚事就难成，要是被人知道我将来再生不出孩子，岂不是雪上加霜？连道谢的力气都没有，我颓然瘫在椅子上，自问，将来怎么办？

　　“请问，姬熹微是在这里吗？”外面有人问道。

　　一学徒道：“没有，我们这里没有这个姓。”

　　那人叹气，“听说就是在药铺的，莫非成了公主，就不愁生计了。”

　　我从屏风的缝隙看去，一名年轻郎君站着发呆，脸上是深深的失落和沮丧。他穿着半旧圆领袍子，脚上的鞋子也不成样，显然很是拮据。不知怎么的，我似乎看见了当年和阿铮在辽国小镇上卖药不成的自己。

　　“你认识他？”大师兄问道。

　　师父师母虽没有问，眼睛里却也是这个问题。

　　我道：“不记得。或许是我小时候见过的，长大了样子不同，认不出来也正常。我去问问，要是顾家的人，还是要好好招待的。”

　　我站在那人面前，又仔细看了看，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而且他见了我，也不像是认识我的样子。我问：“请问，你是何人？不知道圣人已经下旨，姬熹微改名了吗？”

　　那人瞪着我的眼睛圆溜溜，似曾相识，我忽然想起来，姬家的，姬家多数人都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果不其然，那人道：“你就是姬熹微吧，我是你堂兄姬冒。”

　　我有点后悔跑出来，但见他衣履寒酸，又觉得还是应该问，衣食方面有没有能帮的上的。

　　那人欣喜道：“你就是姬熹微！没错，姬奉仪说你不爱笑，有一双褐色桃花目，喜欢颜色冷清的衣衫。”

　　姬悦！我忍住不耐，“我去年就遵旨改名顾熹微了。”

　　姬冒收起笑容，正色道：“不能这么说，圣人下旨，是恩典，难道你身上就没了姬家的血了？”

　　我顿时被噎的够呛。

　　冷静一想，我与这种人罗嗦什么？我冷淡问道：“你有什么事？”

　　姬冒严肃道：“听说你如今已是一国公主了，理应帮扶一下亲戚们。”

　　铺子里已经占了不少围观的人，我扫视了一下，觉得还是以和为贵，不能让药铺落下不好的名声。“公主之名是因为姓顾，至于我自己要真的是大富大贵，还用得着抛头露面，在这里讨生活？”

　　围观的人纷纷报以同情地看着我，我指着人群道：“奉旨改姓，这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以后姓顾的才是我堂兄，你至多是我表兄。”此时我已经一文钱也不想给初见时看上去很可怜的姬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