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初夏，蔷薇飘香的妙曼时光。在这样的微风中闭目，似乎可以回到很久以前，阿娘还在的日子。
“夭夭，真好，你脱了奴籍，阿娘就放心了。”阿娘容颜依旧，端丽无双。
这可是自己冒险挣来的，我甚是得意，赶紧告诉她：“嗯。阿娘，夭夭还从表姐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
阿娘含笑点头。
阿娘高兴呢！想必是因为我有了长进。我满心欢喜。
忽而，阿娘蹙眉，眼睛里全是怨愤，“可是——，你打算什么时候为阿娘报仇？”
“报仇。”所有的欢喜瞬间消失，我沮丧道：“可是皇帝只销了我官奴的身份，其他什么都没有……阿娘，夭夭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又是不知道！你究竟能知道什么？哪天才能自己拿主意做点事情？”阿娘的脸上笼罩了一层薄霜。
阿娘生气了！我惊恐道：“阿娘，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着。”
“夭夭，夭夭！快醒醒！”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是阿铮焦虑的脸。
“夭夭，又梦见阿娘了？”阿铮问道。
看看四周，是行驶在初夏的马车内。我点点头，道：“我怎么睡着了？”
阿铮道：“你呀——，肯定是昨日接了圣旨太高兴，一夜没睡。”
我失落道：“昨天是真的高兴，可是刚才做了梦，阿娘问我什么时候才能报仇？”
阿铮没有说话，静了片刻，认真道：“我要找机会再立军功，让你早些做上诰命夫人。”
心里一甜，我忍不住对他含羞笑道：“那是你的能耐，我要自己做到！”
阿铮愣愣地看着我，忽然红了脸，“咱们早点成婚，好不好？”
回京都的路上，这个话题已说过多次，我也不再扭捏。道：“义父不知道在哪儿？怎么提亲？”
阿铮笑起来，“别担心，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一准让你高兴！”
他似乎胸有成竹，算了，这个难题还是让他办吧。
外面，吴钩敲敲车壁，“世子，到了。”
一切似乎回到从前，吴钩、世子、仪仗、鲜衣怒马……只是那个总会对我竖起大拇指夸赞我的人不在了，那个浓眉大眼一脸憨厚的梁毅消失了，那个总会用脑袋蹭着我找糖吃的赤霄不见了，那个载着我在林间轻快跑着的小白回不来了，还有满腔热血的义兄们……下了车，我站在一排衣冠冢前，不禁泪流满面。
“夭夭，别哭。至少，现在他们有了受人祭拜的地方。”阿铮神色坚毅，毫无悲伤。可我知道在他的心里，对那些离开的，并不比我感情少。今天，这样一个对其他人而言没有热河不同，但对我们来说，这个日子却是在其胖了好几年之后才有的。
祭拜完毕，已是时候不早，阿铮带我走进附近的一间石屋，“我找了个人，在这里守墓。”
“阿铮，你有事要和我说？”
阿铮笑起来，“知我者，唯有夭夭。你是知道我父亲兄弟的，原本上官钊就要成为世子，而我忽然在这个时间回来了。”
阿铮的笑声无比欢快，想到上官家里那些人的郁闷，我也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阿铮道：“那个家里，后院得势的还是龙姨娘，上官钊的王夫人说起来执掌中馈，但处处要看人脸色。”
我好奇道：“是京城四美之一的王宜宁？”
阿铮点头，“嗯，看上去比王宜家强，是个明白人，李夫人的事情就是她告诉我的。我趁夜去菜园子看了，人虽没被休掉，但关在那么个又脏又破的地方，还不如被休掉出去自己过活。”
想不到，毒辣厉害的女中丈夫李夫人也有今天！
阿铮神色复杂道：“夭夭，李夫人说我阿娘死的不正常，可能是被人害死的。你说，她是不是疯了？”
我问：“她有什么证据？”
阿铮道：“证据，倒是没有。但她说上官家的规矩，长子必须由妾室生养，正妻出身越是高贵，越不允许生养。”
我惊道：“这是什么道理？既如此，娶出身高贵的正妻还有什么意义，两家联姻岂不是名存实亡？”
阿铮沉重道：“我不信，她就笑着问我，知不知道王宜宁一直没有身孕？而姬灼华却生下了长子。这件事我一回府就听说了，当然知道，但她不提，我没觉得不正常，经她一说，我联系前后，也觉得不对劲了。她还告诉我，这下药的事情是祖母做的，我父亲和兄长都知道。”
我问：“会不会是挑拨？”虽这么问，心里也起了疑。
阿铮缓缓摇头，“我也怀疑她现在日子不好过所以胡说八道，但是我记得阿娘生弟弟之前身体康健，请的是宫里的太医，也说没事，不知为何那日却忽然难产……”说到这里，他声音颤抖，轻轻捂住双眼。
我怜惜地抚住他的手背，心里猛然一惊，“我记得表姐生二皇子的时候，接生嬷嬷说生头胎最难，二胎虽然也有危险，但要比头胎顺利。”万一阿铮的娘亲真是被人害死的，总不能便宜了仇人！握紧双拳，我道：“阿铮，能找到当年的接生嬷嬷吗？她们应该是最清楚的。”
阿铮翻转手腕，握住我的手，样子已经恢复如常，“十几年了，连许嬷嬷都死了，不大好办。”
我道：“太医！咱们可以去问问师父，当年的太医是谁，家在何处。”
阿铮苦笑，“不用找了，他就是你师父杜太医。”
我吃惊到说不出话。
阿铮深思道：“杜太医不可能与上官家的人勾结，因为那之后他仍旧呆在太医院独守清贫。这些年他一直对我有求必应，却不像是因为愧疚。”
阿铮这么一说，我忽然发现师父从来没有愧疚过，仔细想来，他是个严谨的人，诊病开药，从来没有错过，自然也就用不着愧疚了。我想起师父每次看见阿铮时候慈和的眼神，与看其他人的淡漠决然不同，与看师兄们的严厉更是不同。那份慈和是绵长的，细细品来，还略带忧郁、伤感。我恍然大悟：“怜悯！阿铮，我怎么觉得有点怜悯的意思？”想了一下，我道：“你说的有理，我也相信师父是个正直的人。要不，咱们还是从接生嬷嬷开始；或者倒着来，从疑凶开始查起。”
阿铮对着我微笑，眼中流露出情意与辽国姐夫看表姐时的情形一模一样……甜蜜又迷茫，未来我也能拥有表姐那样幸福吗？可我总觉得不真实……
“夭夭，你在想什么？”阿铮问道。
他的眼里有着淡淡失望，叫人看得心疼。我倚在他的胳膊上，别过头埋怨道：“我只是担心，一穷二白的叫人笑话，配不上你。”
阿铮哈哈大笑，笑声欢快，“这有什么，我已经叫人把阿娘的嫁妆收拾起来，到时候算作聘礼，你过门的时候再带过来，保准风光！”
他虽是男子，但为我，总能想到微末之处。我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不让他看见我的眼泪。
回到京都城中，阿铮先带我去了澧泉坊的一处宅院。我诧异道：“这是谁家？邻居都是皇亲国戚，也是当朝要员吧！”
阿铮露出少年人得意的笑，“是夭夭的家，以后夭夭在这里出嫁。”
我吃惊地捂嘴，“这玩笑开不得！”
阿铮握住我的手，将我拉进大门，两旁的仆从纷纷行礼。
阿铮道：“前朝皇帝赐给端木家的老宅，很久没人住。当年，阿娘是从这里出嫁的，十里红妆人人称羡；夭夭，我希望你也一样。”
幸福来得太快！太多！如梦一般，令我不敢相信，如果真是做梦，我希望一梦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