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宿雨去买菜回来,大老远就听见王莘在屋里不知跟顾元良说些什么,两个人吵吵嚷嚷的,宿雨心中好奇便走到门前,顺着门缝往里看,只见王莘面带怒气的问顾元良“现在媛媛找到了,那个宿雨你打算怎么办?”
顾元良回头,脸色很难看,语气也是十分不悦,“什么怎么办,媛媛是我妹妹,宿雨也是我妹妹,哪有一个妹妹回来,就要把另一个妹妹赶出去的道理?”
王莘更生气了,冲顾元良喊道,“老顾你疯了吧,她算你哪门子的妹妹!大街上捡来的来历不明女人也能叫妹妹,要是媛媛知道了,自己哥哥随便认了个什么女人做妹妹,她得多难过!”
顾元良转过身,攥紧拳头反击道,“那个女孩是不是媛媛都尚未可知,你就急着让我把宿雨赶出去,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更何况就算她是,媛媛也不会想把宿雨赶出去的!”
王莘更生气了,恼羞成怒道:“是,好,就算媛媛能接受,你有没有考虑过式微的感受,你在这和一个没有血缘的女人生活在一起,朝夕相处,你置她于何地?你知不知道她一直在等你,她知道我要来看你,就不眠不休给你准备了一堆东西让我拿给你,你这么做,对得起她吗?”
顾元良更生气了,指着他怒道:“我怎么对不起她了,宿雨是我妹妹,我们坦坦荡荡,你能不能不要在那胡思乱想?更何况我跟式微一无婚约,二无媒聘,对我来说她跟宿雨一样都是我妹妹,你在这胡言乱语才是置她的名节与不顾!”
里面还在吵,宿雨把菜放到院子里,自己走出去透透气,原来媛媛回来了,那个式微又是谁?难怪王莘对自己态度这么不好,原来是因为这些,自己以媛媛的名义占据她的生活,享受着她哥哥对自己的好,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是自己让哥哥为难了,宿雨自认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可是这一次宿雨竟有些舍不得放下,她第一次感受到有哥哥是什么滋味,被亲人照顾,两个人相依为命是什么滋味。宿雨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了好久,不知过了多久,再一抬头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只见一堆人排着队,队伍的尽头是几个看起来像是官兵打扮的人,为首的身份应该更高些,穿的似乎比余下人好得多。宿雨往前走了几步,问了一个正在排队的大婶,疑惑道,“大姐,这是在做什么啊,好多人排队啊!”
大婶从上到下打量了宿雨一圈,有些疑惑的问道,“姑娘打听这个做什么,这是我们穷人家活下去的法子,跟姑娘这种人没什么干系。”
宿雨干笑一声道,“大姐不说,我怎知和我有没有干系!”
那人哼了一声,扯过身边一个身量短小的女孩不耐烦的说道,“这是我家女娃,他哥哥要娶亲,拿不出聘礼,今日把她典到宫里,值二十两银子呢?”
宿雨看着小女孩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面黄肌瘦,看起来可能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如今又要被典卖,实在可怜,可自己又能如何呢,二十两银子,宿雨自是拿的出,可以后呢,他家短了银两还会把她典卖,这次是宫里,下次呢?大户人家,还是烟花柳巷?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时。这天下总是有这样无情的父母,儿子便是珍宝,女儿则是蔽履,可他们似乎忘记,这天下的男子都是从女子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若没有女子,何来的男子?
宿雨忍着厌恶继续问道,“大姐,我听说宫里选宫女都是要有官籍的女子,而且没听说是有花钱买宫女的。”
那妇女斜着眼睛冷哼道:“这有什么稀罕的,那好差事的宫女自然是要家里有点身份地位的,像这种浣衣局的宫女,还要什么官籍,除了犯了事的宫人,也就是我们这些穷人家舍得把女儿送进去,二十两银子给宫里买个苦力,不亏了!”
宿雨看着长长的队伍,突然一个危险的想法产生了,她想入宫,宿雨想要报仇,一定要有权贵的支持,仅仅依靠自己现在的力量是不够的,她已经不是叶家三小姐了,如今留在哥哥身边,日子虽然过的舒服自在,可这辈子都见不到什么权贵,谈何复仇呢,入宫则是目前自己能结识权贵的唯一办法,浣衣局虽然在宫里难见天日,但是总有熬出头的机会,不赌一把,怎么知道不行!
宿雨在街上晃了一天,再次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王莘和顾元良也已经吵完了,顾元良做了一桌子菜,看到宿雨回来,王莘白了宿雨一眼,没说话,顾元良问心急如焚的问宿雨道:“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宿雨随便扯了个谎道:“我去城东的寺庙逛逛,一下子忘了时辰。”
顾元良看她脸色很不好,便担忧道:“你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宿雨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有吗,可能是太累了吧,哥哥,你们慢慢吃,我吃过了,我想先睡了。”
说完宿雨回到屋里把门关上,宿雨不敢再跟他讲下去,她怕顾元良再关心自己几句,自己便舍不得走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宿雨便把写好的信塞到给顾元良缝的衣服里,顾元良的生辰快到了,这是宿雨亲手缝的生辰礼,不过没机会亲手送给哥哥了。宿雨换上了刚到这里穿的那件十分普通的衣裙,悄悄离开了,宿雨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着这间小小的屋子,鼻子一酸,这一别,可能以后再也回不来了,宿雨小的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家人住在这样温馨的小房子里,平平淡淡的过一生,可惜世事无常,娘亲没了,命运又将自己捉弄的一无所有,自己又能如何呢?再见了,大哥,希望你也能和媛媛早日团聚,希望偶尔闲下来时,你也能想起曾经还有过我这个妹妹……
宿雨孤零零的走到昨日大家排队的地方,如今天色刚刚泛白,还没有人来排队,可是那几个官兵依然还在那里,除了昨天那几个寻常官兵,还有一个未着官服的男子,一身墨蓝长衫,头发高高束起,侧脸看起来棱角分明,跟那几个官兵说些什么,看那些人的样子,对他十分恭敬。应当是个高官。
宿雨走过去,官兵有些疑惑问道:“姑娘有事?”
宿雨点点头,问道:“你们这里还收掖庭的宫女吗?”
那些官兵瞪大了眼睛,打量了宿雨一番问道:“姑娘可知掖庭宫宫女是做什么的,那可是天天要给人做粗活的,看姑娘的样子,不像是落魄至此啊,这宫门是进去容易出来难,姑娘可别拿我们消遣,这都是要记录在册的,这名字写上了,不到二十五是出不来的,大好青春都蹉跎在里面了,在后悔可都不能反悔了。”
宿雨看见桌子上有一本写名字的册子,一言不发拿起笔,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宿雨”
“你姓宿?”
宿雨抬头,看见是墨蓝长衫的公子开了口,他没什么表情,就只是直直的看着宿雨,从刚才到现在,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宿雨摇摇头,苦笑道:“我没有姓,我也没有爹,我娘很多年前就去世了,我娘姓林。”
“你,真的是为了这二十两银子?”那位公子神色疑惑。
宿雨苦笑道,“人总要活下去,公子金尊玉贵,有些事不会明白的。”
那官兵有些为难的开口问道:“李大人,那这位姑娘……”
“准!”
“好嘞!”那官兵随即在宿雨名字后面勾了一下,然后让宿雨去跟其他女孩子集合。
宿雨临走之前看了那位公子一下,带着几分感激冲他点了点头,他看宿雨的眼神有几分不解,也有几分同情,但还是冲宿雨点了点头,算作回礼。
一个女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一个人为了二十两银子把自己卖进宫里?会写字,读过书,这样看起来,更奇怪了。不过也是,就像那个姑娘说的,个人有个人的难处,就算说给他听他也未必会明白。不过,他总觉得那个女孩的脸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见过,却隐隐约约的,并不清晰,可能见过,也可能没见过,在哪里呢?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李休南摇摇头,应当是不重要的人,想不起来也无妨,说罢便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