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
容澈和君姒又一次翻上了烨刹阁的房顶。
她一身紫衣,眸子空灵素净,举袖之间风姿无双。
——容澈蓦然轻轻叹了口气:最让他倾慕的,便是她这脂粉不施、仙女般的灵气,与其他女人相比,那些差之万分的人,自然不抵。
一直以来,那样的从容而冷静,进退之间永远有自己的主意。
烨刹阁的暗牢密室多得很,要一猜即中必然是不太可能的,但是按照郁尘对整个烨刹阁的布局来讲,阁楼一定是关押最好的地方。
上次在这楼里一站,东西差不多砸的七零八落、乱七八糟了,但仍旧还是有一间房是完完整整的。
郁尘是不会放过这楼里的机关的。
为了保险起见,两个人选择分开行动,一左一右的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虽然脚步很轻,但是已经有人感受到了不速之客的声音了。
房间的门半掩着,里面忽明忽暗的灯光一直闪闪烁烁,鬼使神差当中,君姒推开了那扇门。
“吱吖”一声,屋内的灯顿时没有忽明忽暗,一直停留在清晰的时刻。
室内的陈设布局跟普通的房间没什么两样,她停留在书架前,一脸疑惑的往着书架上的那些书籍文案和陈设。
这背后,一定还有一间密室的。
这书摆放也很奇怪,不像是......
指尖在那些书的表面轻轻划过,直到她停在了一本书的面前。
在抽出那本书的那一刻,脚下踩着的地板突然悬空,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落了下去,而她也顿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失重感,突入袭来。
“啊...”
惊呼一声,让容澈察觉到了危险。
“阿姒!”
明显的一个密室,脚下的地板已经重重的摔在了身下不远的地方,幸好容澈来的及时,不然她也快掉进那个圈套里面了。
好像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机关,这一个开启,倒是引来了无数的机关启动。
一直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
“你松手。”
君姒好像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从周围席卷而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拉你上来。”容澈似乎有些吃劲,并非是君姒太重,而是君姒好像被什么东西牵扯住了,单凭这样拉根本就不是个好办法。
“你放手,我脚上好像有东西......机关已经开了,再不放手,你也会被卷进来的。”
感觉到自己头顶上好像已经有什么东西开始缓缓锁紧,容澈再不放手就真的会跟她一样被扯下来的。
缠绕在她脚上的东西她也看不清楚,只是感觉有东西一直把她再往下扯。
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白玉箫,顺势将它丢了上去。
“这是他们布好的局,我们不能都踏进来。”
她是清醒的,知道这是郁尘故意为她设定好的局,等着她自己走进来。
只是她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费劲。
“既然是局,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的。”容澈的脾气也是倔,死死的拉着她就是不肯放手。
但他每次使劲一分,君姒就被往下拽去一分,真的是有什么东西缠着她在。
“他不会为难我的,拿着我的箫你先出去,别忘了我们今晚来是为了什么?容澈,你得分清轻重缓急......”
柳硕明自然是经不住郁尘的折磨了,再不救他出去,怕是郁尘早晚会杀了他。
衍岚宗唯一的宗主,可得...
但君姒毕竟是一个无端被卷进来的人,容澈又怎么可能放任她以身犯险呢?
郁尘什么人,饮人血、剥人皮的事情都干过,君姒落在他手里会经历什么,容澈不敢想也不去想,他就只想救君姒出来。
“可是你....”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已经从阁楼下传了上来,似乎已经有人察觉到了他们擅闯了。
容澈显然是没有松手的意思,但握住的手已经不像开始那么紧了,脚下的东西一直在往下拽,怎么都会脱手的。
“别可是了,我等你来救我。”
在说完这句话的最后一刻,好像一次重重的感觉从脚下而出,愣是狠狠的将她拽了下去。
容澈脱手的那一瞬间,眼神当中的担心和诧异更是显现的淋漓尽致。
“阿姒。”
笼子顿时从四周包围而出,将她整个人都锁在笼子当中,刚刚还悬空在一处的空间,现在也巡巡的朝着更下方的地区落了下去。
板子被关上的那一刻,他也是没有再看见君姒的身影。
看着地上被君姒丢上来的白玉箫,似乎想起了刚刚她说的某句话。
——没有白玉箫,郁尘不会为难她的。
或许不会,或许吧。
在那些守卫进入房间的那一刻,他以最快的速度翻窗出去,寥寥几步顺势翻身上了房顶,看着守卫都从某一处地方而来,他倒是看出来郁尘声东击西的计划了。
柳硕明根本就不在阁楼,而这些守卫所出的地方,就是柳硕明的关押之处。
用柳硕明来换君姒,这就是郁尘说的局?
骆出野这么想要的图都不在意了?
君姒就这么重要?需要他们用这么多的势力来一个个相逼么?
幸好那些人没有发现容澈的身影,在那些守卫尽数而出之后,他便蹑手蹑脚的闯进了刚刚守卫所处的房间。
果然——
“容公子。”
容澈见到柳硕明的时候,衣袍上明显的伤痕和血迹,就连脖子上都有寥寥的刀伤。
想必郁尘是对他动手了。
“先离开。”
刚扶着柳硕明起来的时候,他担心的又问了一句,“外面都是郁尘的人,你带着我走不了的,还是不要以身犯险的好。”
谁知容澈沉吟了半分,良久才开口道,
“阿姒不小心闯了郁尘的密室,现在那些人都朝着她去了,我先救你出去。”
轻重缓急,容澈真的是听了君姒的话。
“那君姑娘怎么办?郁尘已经知道东西在君姒手里了,这完全就是冲着她去的。”
容澈没有话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不该听君姒的话,一开始就不该让她来。
.........................
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狠狠的拽了下来,脚上的铁链似乎在缠上她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她会进来似的,一切都像是为她设计好的感觉。
笼子稳稳地落在了一个山洞似的地方,抬头望去,刚刚落下来的地方已经完全看不清楚了。
不愧是烨刹阁,以机关盛名的门派,这布局还真是名不虚传。
笼子四周都是锁链,而锁链的源头来自哪里,空中弥漫的雾气太深,根本就看不清楚。
四周都是空空蒙蒙的样子,除了这个笼子,她也根本看不清楚前后左右都是什么东西,通往哪里?来自哪里?
脚上的铁链缠的还真是紧,刚刚要不是这个东西,她也不能被这么狠的拽下来。
这个空间似乎感觉阴森森的,一股湿冷的气息从周围侵袭而来,她的身体敏感的很,尤其是对于异常阴冷的地方,尤为敏感。
闭上双眼,突然双手蓄力,扭转的真气从虚空之中一直循序,再充斥到她手掌上的时候,顿时感觉到了荣暖的感觉。
妄想用真气冲破这个玄铁打造的笼子么?
“这笼子是玄铁所制,千斤之重,特意为你打造的。你用内力自然是冲不开的,少白费些力气了。”
昏晃的空间里,隐隐约约有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带着那熟悉的挑衅和嚣张得意的声音,在这里看到君姒,他心里似乎谋算着什么。
“为我打造,倒是大费周章。”
郁尘的脸上似乎带着无限得意的笑容,与他那嚣张无度的嘴脸相加,还真是让人难受。
“你穿衣裙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啊,在容澈面前装了那么久,必然累得很吧。”
郁尘明显一脸戏谑的样子,若不是一个几年前就跟她打过交道的人,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个爱穿男装的公主,怎么都是...
君姒没有回应,只是翻了一个明显的白眼,便将身子侧了过去。
“如果我把你交给白凤府,你会是什么下场?把你交给白驼山庄,你又是什么处境?”
白凤府的孽徒,白驼山庄想方设法要找的人物,她的身份似乎是现在江湖人人所问的事情,朝廷一经涉足,她便再无藏身之处。
面对郁尘说的这句话,她似乎一下子感觉到了脊背冰凉。
白凤府倒无妨,白驼山庄——
波澜不惊的表情上突然有了一丝丝的冷笑,君姒偏着头,余光往着眼前一直嚣张的郁尘,声音低沉的回应道,
“你若这么有把握,现在就不是我跟你一个人对话了......白凤府是名门正派,你不敢。白驼山庄是你上部,你不愿。”白凤府是名门,郁尘这样的人怕是白凤府的门就进不去,更别说跟万俟锦一的交涉了,加上他本来对那副画就有小心思,自然是不会把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再放回白驼山庄去的。
看着郁尘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她又说道,
“千方百计想要那副画,看来你比骆出野,更想得到岸芷汀兰的宝藏啊。”
戏谑中带着一丝病弱,环境空间的冷气,已经开始涉入她的身体了。
永远低人一等,倒也是想自己主宰命运的吧。
“图谙都拿你没辙,十二银翼也都出手了,你还真是有本事啊。”
若没本事,怎么可能会让白驼山庄这么束手无策呢。
“谁知道你愿意为了容澈再次涉及于此,专门为你设好的局,竟然是你自己跳了下来的。不知道是该说你蠢呢?还是该说你太过于人情世故了。”
要不是帮衍岚宗的人,君姒花朝节的时候不会碰见容澈,也不会被木散发现行踪,乃至到现在,她都再也藏不住了。
她的脸色已经有些惨白了,一只手不得不扶住一段的铁笼,支撑自己还可以站着。
“我知道你体寒,不能长久处于阴寒湿冷之地,否则内息逆转反噬,可没人救得了你。”
连呼吸也顿时变得有些急促了,袖中的手暗暗攒紧了拳头,指甲硬生生的钳进肉里,提醒自己不能再这个地方倒下。
“是骆出野告诉你的,还是君妟告诉你的。”
她的厥阴之症,少有人知——
“赵紫衣提醒过你,什么人做什么事,你该出现在哪里、不该出现在哪里,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
也是没想到,她如今唯一的亲人,也选择要置她于死地。
“柳硕明不过是你们的一个开端,那副画也只是个幌子,骆出野工于心计怎么就于此这些呢。阿妟是个没有心眼的人,他不过想要完成他的目的,所以骆出野便利用了他这个目的......你们,想吞并整个武林,怕是痴心妄想。”
说话的时候不停急促呼吸着,整个身子仿佛都在颤抖。
自己的弟弟,自己还是了解的。
尽管在变得多么冷血,他最终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做姐姐的还是一清二楚。
“看来是真小看你了。”
郁尘一直嚣张的表情中顿时有了些异样,听着君姒说的这番话,倒也是没能想到她一直都知道白驼山庄实行的一个绝美计划。
这个计划大得很,甚至把敬康帝都匡了进去。
皇室的人介于此,他骆出野自然什么都不怕。
这山洞里的雾气越来越浓郁,她甚至都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了。
一只手已经无法支撑了,她徐徐向后靠了过去,找到了一个支撑点。
郁尘似乎是看出来袖中空空,惊声脱口问道,
“你的白玉箫和缱骨刃呢?”
宽大的袖袍中只有纤细的双手,兵刃一样都不在此,跟之前郁尘所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白玉箫是个稀有的物件,把这交给白驼山,他都可以交差了,但是现在来看,并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你猜——”
顿时,他的眼中萌生了凌厉,对眼前的这个人,也没有了丝毫的怜惜之心了,
“你是很聪明,但你的聪明也抵不过一个教训。我提醒过你,进了烨刹阁,就别想出去,图谙既然没能杀了你,你若被困死在我这,到时候烨刹阁也算是有话可说了。”
郁尘似乎是忘了,骆出野曾说不管拿不拿得到东西,都不许置她于死地。
毕竟跟君妟的合作,这个祖宗还是个关键呢。
君妟要是知道她姐姐被害死,怕到时候就是千军万马的攻打白驼山了,本来江湖的那些名门正派平时就看不管他们的作风,要是真落到那一天,就只有群起而攻之的道理了。
武功再高,也不抵千军万马。
君妟也只是想要他姐姐回宫,并非想要他姐姐死!
“你知道我为何不追容澈和柳硕明么......”郁尘又一次扯开了话题,把她关心的人物提及在口中。
“若放你走,你不会再回来。但若是留下你,容澈必然还会再回来的,得来全部费工夫的事情,我从来不做第二次。”
有了君姒在自己手里,容澈怎么都会回来的。
感情不一样,作为一个过来人,还是看得出些东西的。
刚刚说完话,郁尘便退后了几步,打开了这个山洞中的阵法,四象阵的雾气被开启。
铁笼的周围都是无尽涌进来的雾气,不仅仅是腥甜的血腥味,更多的是丝丝入骨的阴湿寒气。
“谁来救你,便跟你一起留下。”
四象,没那么简单。
她的眼神都不是有神采的样子,仿佛只是两朵灰烬中的寒焰,在雾气中欲灭不灭。
从烨刹阁出来之后,容澈带着柳硕明一路赶回云麾客栈,一点时间都不浪费。
隐鸢剑和白玉箫一直紧紧的握在手里,他似乎现在更担心的是君姒。
到了客栈之后,所有人都在关心柳硕明的安慰,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君姒没有回来——轻重缓急,看来君姒说的是这个道理。
“哥哥。”
柳嫣息抱着柳硕明,在也止不住的泪水哗哗留下,她真的不知道之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周南雎从楼底下拿着药盒,缓缓走了上来,看到房间这么多人的时候,他谨慎的关上了门,与容澈一样站在了靠近门的地方。
似乎感觉,哪里不对劲。
两个人出去,两个人回来?
不应该是......
“君姒呢?”
周南雎有些担心的问道。
听到周南雎问起,容澈还一直沉浸在君姒说的那些话当中,柳硕明却转过身来对着这位红衣前辈解释道,
“君姑娘为了救我,不小心闯了郁尘的密室,现在可能情况不太好。”
周南雎摇摇头,想了想道,“应该还有另一个通道能进烨刹阁的密室,郁尘做事总会留两手准备的。”
容澈一直没有说话,似乎不想再浪费时间。
他心里的担忧,不仅仅是他们说的那些。
正转身推门出去的时候,白季一下子拦住他,挡在了门口,
“你干嘛去。”
眼神之中都是严肃,作为师兄,这一次还是得想清楚再行事。
“救人啊,她是因为我们无端卷进来的,总不能再因为我们被困在烨刹阁吧。”
“万事不能冲动,我们并不清楚密室在什么地方,不像是这一次的行动这么简单......再说了,郁尘明明知道你们会去,为什么留下她,你心里应该清楚。他预料得到我们再会回去——”
周南雎的手搭在容澈的肩膀上,轻轻拍击,似乎想要缓和他心里的紧张和担忧。
郁尘本来就是将计就计,君姒只是正巧走了进去。
留下她,也自然是有留下她的原因。
君姒不拿缱骨刃,让他带回白玉箫,更是知道郁尘会干什么,把这对于她而言重要的东西都交给容澈,说明君姒信任他。
既然信任,就不能冲动的再以身犯险了。
“十二银翼也在,万一......”
不因为别的,容澈担心的是她的安危。
管什么宝藏的事情,他现在也没有想那么多了。
“第一次见她跟图谙交手,你又不是没见过她的武功,更何况周前辈都说她有碧海潮生的内力傍身,郁尘应该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这些人一个个说的轻而易举,总是一副不担心的样子。
不过白季提起碧海潮生,倒是更提醒了容澈一番。
碧海潮生的内力,之前打斗的时候容澈都不让君姒出手,她手为什么会这么冷,这就是其中的原因吧。
君姒说过她怕冷,怕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吧。
“她体寒,不能长久待在阴湿之地。”
厥阴之症这种东西,经脉逆转可就是不可控的事情了,怎么来说都还是很有危险的。
周南雎从不知君姒体寒,明明内力敦厚,但碧海潮生的出击也只是片面——怕不是因为担心自己暴露白凤府的身份,担心的应该是自己体寒,控制不了内力的逆转吧......
虽然君姒没有承认过她自己是白凤府的弟子,但周南雎作为江湖前辈、出入江湖那么久了,怎么可能会被这三言两语糊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