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赔偿。”潘主任推了推眼镜：“伤害了我的学生，当然不能只是道歉开除就算了。”

　　“协商之后，那几个小兔崽子每人赔偿时秒三千块，赔偿苗妙妙两千块。”

　　“领头那个加倍赔偿，一万两千块，时秒七千，苗妙妙五千。”

　　潘主任说完从办公桌抽屉里找出两个信封递给两个女孩儿：“总的算下来，时秒两万五，苗妙妙一万七。”

　　“你们俩点点吧。”

　　这倒是意外之喜，时故还是第一次知道，还有学校会主动帮遭受校园霸凌的学生索要赔偿的。

　　两个女孩儿看着潘主任有些手足无措，迟迟没有接过信封，慌乱的双眸看向时故，无声中把决定权交给了他。

　　“看他干什么，给你们的，与他无关。”潘主任催促道。

　　“这是你们应得的，不用怕。”时故朝她们点点头。

　　两个女孩儿这才双手接过信封，深鞠躬：“谢谢潘主任。”

　　“别急着谢我，还没完呢。”

　　潘主任说着往抽屉里又一伸手，手上变魔术一样又多了两个信封。

　　然后严肃认真的表示：“这次校园霸凌事件的发生，学校有很大的责任。”

　　“校领导商讨后决定，由我代表学校，向时秒同学，苗妙妙同学，真诚的道歉。”

　　“希望两位同学能给学校一个机会，整顿校风校纪，杜绝校园霸凌事件的再度发生！”

　　他说完，朝着时秒苗妙妙深深鞠躬：“学校辜负了两位同学的信任，非常抱歉！”

　　两个女孩儿惊慌失措地连忙伸手想要扶起潘主任：“潘主任您先起来，这次的事情我们没有怪学校……”

　　老潘并没有借坡下驴，而是抓住了两人的手，让她们固定在在自己面前，并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足足九秒钟，诚意十足。

　　时秒苗妙妙扶不起来潘主任，只能焦急地看着时故，不停地表情示意，使着眼神，希望时故帮忙一起扶。

　　但是时故无动于衷。

　　他被潘主任的所为震住了。

　　从来只见学校和稀泥推卸责任，何曾见过如此有担当负责任的学校？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时秒，妙妙她们的眼神他看见了，但是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他觉得，这种时候打断潘主任想做的事情，反而是不尊重他，也不尊重学校和他负责有担当的歉意。

　　于是潘主任就这样完整的，充满诚意的，结束了自己的道歉。

　　他直起身来，递出手里的信封，神情依然严肃认真：“这是学校对两位同学的补偿。”

　　“一共六万块，一人三万，请两位同学收下。”

　　时秒苗妙妙呆呆的看着潘主任，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求助的目光又滑到了时故身上。

　　“收下吧，这是学校对自己工作失误给你们俩带来的伤害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弥补。”潘主任凝重地表示。

　　时故朝两个女孩儿点点头：“这是学校的一份心意，收下它也是代表你们接受了学校的歉意。”

　　女孩儿们这才接下了这份心意。

　　她俩收下之后，潘主任这才如释重负一般，长舒一口气。

　　语气重新轻松了些许：“两位同学还请在这里清点一下自己的赔偿金和补偿金，时秒同学五万五，苗妙妙同学四万七。”

　　这次时故不等女孩儿们看向他就先开口了：“点清楚才是为潘主任好，去吧。”

　　两个女孩儿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在潘主任的引导下坐在了办公室监控视野最好的办公桌边开始数钱。

　　时故正想着这下应该没自己什么事儿了，老潘回过头来说起了令他意想不到的话题。

　　“这些天在学校门口摆摊，生意怎么样？”

　　“额，潘主任你怎么知道的？”时故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鬓角，有些赧然：“这些天也没见主任你光顾过小摊啊。”

　　潘主任笑了笑：“你跟你妹妹都火到学校老师的朋友圈了。”

　　“老师们都在讨论你们两个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才让你们不得不开始自力更生？”

　　“来之前很多老师都让我问问清楚，有需要的话老师们都愿意帮助你们的。”

　　时秒苗妙妙数钱都没心思了，竖着耳朵听着。

　　时故淡然地对老潘说：“还请潘主任转告其他关心我们的老师，我们俩还没到需要老师们伸出援手的程度。”

　　“自己的难关，得靠自己度过。”

　　“我们的小摊生意还不错，养活我们不成问题。”

　　潘主任作为老师还是有些忧心忡忡：“可你们的学习怎么办？”

　　“在生存和成绩之间，我只能选择生存。”时故依旧淡然自若：“至于学习，我只能说会尽可能不影响上课。”

　　“事实上我的小摊也不怎么能影响到上课……最多就是早上第一节课可能会迟到几分钟，晚上放学也可能会早退二十分钟。”

　　“白天让你把小推车寄存在学校门卫室，早上第一节课还会不会迟到？”潘主任切实地提出了一个好意见。

　　时故想了想今天早上赶着来上课的时间消耗，然后回答：“大概可以吧，不过可能会比较极限。”

　　“可以就行，一会儿我就到门卫室安排下去，从明天开始，你上课，你小车也得给我待在学校里。”潘主任好像是真的想帮时故解决一些问题：“下午放学呢？有什么办法能不早退吗？”

　　“早退没办法，最少也得提前放学铃十分钟早退。”时故仔细计算了一番自己的时间安排：“就算我跟菜市老板商量好，请他们下午把新鲜材料送到学校保卫室，让我可以不用跑一趟菜市场补货，直接去摆摊，但这样我也最少需要十分钟做开火热油，炸熟豆腐等售买产品前的准备。”

　　潘主任皱着眉头苦思冥想，最终也没能想出可以妥善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他叹了口气无奈作罢：“那就照你说的，最多只能提前十分钟早退。”

　　“因此拉下的课程，你每天中午午休的时候来我办公室，我给你补回来。”

　　时故非常诧异：“潘主任你……为什么这么照顾我？”

　　“你是我学生，我不照顾你照顾谁？”老潘自然地说，仿佛理所应当一般。

　　但他学生的眼神里依然充满了探知，打破砂锅问到底那种。

　　潘主任无奈的笑了笑：“其实我说的是真的。”

　　“换成其他的同学需要帮助，我也会毫不犹豫帮人帮到底的。”

　　“但要说你有没有特殊一些，那也是无法否认的。”

　　他说着，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张奖状，摩挲着：“这是你在本校获得的最后一张奖状。”

　　“年级第一。”

　　“那时候你读初一，下学期刚开学，这是开学后的第一场模拟考试。”

　　“那场考试很难，出题老师刻意出了很多课本之外，稍稍有些超纲的题目。”

　　“成绩出来的时候，你当时的班主任欣喜若狂意气风发的满学校炫耀他找到了一个天才般的学生。”

　　“但只过了两天，你班主任拿着这张奖状找到了我，整个人的情绪都很低沉。”

　　“他说你告诉他，这奖状对你来说没什么用了，你已经不需要这个了。”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还翘了两节课。”

　　“你班主任当然知道你可能是在生活中遇到了什么事，所以才会突然从一个品学兼优刻苦学习的好学生变得对成绩毫不在意。”

　　“他悄悄调查了一下你的家庭情况，知道了一些难以言说的事情。”

　　“他把这些事情告诉了我，然后申请去带了其他的班级。”

　　“他不忍心看着你自甘堕落，但更不忍心劝那样的你像没事一样继续维持那个好学生模样。”

　　潘主任把那张奖状递给时故：“你的班主任把你交接给新老师的时候，特地为你拜托了那个老师一件事：请一定不要勉强那个孩子学习了，那让他很痛苦。”

　　“就让他轻松地长大吧，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新老师答应了。”

　　“那之后他带了其他班级还不到两个月，就离开了教师的行列，甚至这座城市。”

　　“走的时候他说，亲眼见到了学习带给你的痛苦之后，他再站在讲台上，总会不由自主的感觉自己在折磨台下的孩子们，他没办法再教书了。”

　　“而他走了之后，你的成绩也迅速一落千丈，从年级第一直接掉到年级吊车尾。”

　　“那时几乎全校的老师都为你唏嘘不已，谁能想到那个天才般的孩子竟会在一夕之间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但我们都没有对你太多管教，你的班主任离开之前放心不下你，亲自登门拜访了学校所有的老师，把你拜托给了我们。”

　　时故看着这张被曾经的自己弃之如敝履的奖状，仿佛看到了那个自己，咬着牙倔强地努力过，拼命过，却最终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于是心灰意冷，宛如一潭死水。

　　“潘主任，他现在在哪里，我想见见他。”时故并不知道那个默默爱着过去的自己的班主任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但这些都不影响他想见他。

　　“他牺牲了。”潘主任低落地开口道：“就在一个星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