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霞道人可不乐意自家徒弟将碧霞观事情泄露太多，又转了话题，道：“方才师侄说其修行法门，元神有一法，肉身法力有一法。”
“子真，为师看你修为颇为平稳，周身法力圆融，看来这次破了人仙散人境界，还算水到渠成。”
“而你无尘师弟，一身气息有些散乱，看来要好生修行一番时间了。”
无尘子也乐得听一下碧霞道人的教导，便默默收下了真武镇魔剑，做聆听状。
子真道人说到此处时，颇有几分得意，毕竟无尘子比自己先破境，但自己如今修为反而盖过了无尘子，往日那点羡慕立即反噬，自得也是常理，应道：“老师，弟子这次破关时，心绪不宁，总有心魔困扰。”
“有幻象不断，亏得老师平日千百般叮嘱，弟子方能破了那幻境的色相欲念。”
“只是后来幻象源源不绝，有妖孽欲女缠绵，有邪魔外相诱惑，弟子几乎就要撑不住了。”
碧霞道人止住道：“这也是你平日功德不足，因果纠缠太多缘故。”
“碧霞观虽是为师名号，但平日居士来往，信众拜服时候，都是你出面应对，自然免不了结下因果。”
“这次你破关时候，外魔不断，有千百之数。”
“这便是你功德不足，境界不够，不能将那心魔压下，迟迟不能破境成功，那因果业力方能将这百江郡内外阴魂鬼物都拉拢而来。”
“不过你既然破境成功，这心魔劫难，反倒能够稳固你的修行。”
子真道人恭恭敬敬应道：“弟子也是这般感觉，心神稳固，往日破绽全数消失了。”
“这两日你缓一下心思，应付一下为师招来的居士信众，再去闭关半月，好生参悟一下人仙散人的修行之路，继续修行，还有地仙境界在等着，再其后，也有仙人境界等着，不可懈怠了。”
“你元神稳固，不过法力还是薄弱了一点。”
“我碧霞观讲的是阴阳平衡，闭关时候，勤走周天，补足法力，新生也要稳固，驭使法力时候才可以如意顺遂，炼化灵气时候也不用担心力有不逮。以境界为上，如此，再去修那些降妖伏魔的手段。”
“谨遵老师吩咐。”
无尘子晓得这碧霞道人也在提点自己，跟在子真道人后头也恭敬应道：“谢过师伯指点。”
碧霞道人将事情叮嘱了一番，见两人都明白自己心意，老怀宽慰，又道：“为师这些年都在碧霞观这坐镇，保得百江郡大体安稳，俗世缠身，虽与太乙门、大悲寺依旧有些信函往来，倒是对许多事情失了把握。”
“师侄说其修炼，分了元神法力二道修行，你可听闻此事？”
子真道人这才真心留意起无尘子来，将前头把老师所言当笑话的心思压下了，严肃问道：“师弟，师兄我虽不知符道修行的手段，却也知晓你们修行功法当以法力修行为上，或者有兼顾元神境界的手段，却也只是顺带修行。”
“医道符道器道，都是法力居上。”
“莫非师弟你们三清观，还有别的传承不成？”
无尘子尴尬一笑，解释道：“先师传承有些含糊，师弟我修行时候，便是将那元神法力分而修行。只是以前元神修行一直在门外徘徊，故而多是以法力施展。这次破关时候，元神修行有了进益，倒是能够两者都修行了。”
碧霞道人有些惊奇地打量了无尘子一眼，复叹息道：“你法力精纯，根骨上佳，修行肉身法力，当有一日千里之感。”
“至于元神修行，以吾而观，着实艰难。”
非是当今仙神不显，而是自古以来元神修行都颇为艰难。
道行境界，都跟元神有关，何以故，便是因着要悟道，且有所得，才能称为元神。
否则，那永远都只是魂魄。
历代道门修行，数不胜数，但有几人能够成就仙道？
那成千上万道门修行，只是积攒法力还容易，驱邪除魔积攒功德也都可以，到了最后一步，始终踏不过去，便是因着那元神始终不能再进一步，参悟大道，成就仙人，得到真正的潇洒自在。
碧霞道人将那元神神妙娓娓道来同时，已经转了三分同情，续道：“你修行几十年都不得寸进，想来元神一道与你无缘。”
“若非此次破关的外魔相助，你元神修行，怕还是门外徘徊。”
“听师伯一言，你那元神修行之法，且先放下罢，好生积修法力，将符箓一道再提升些，多积攒些功德，实在不行，投靠朝廷求个敕封，地仙境界还是可能的。”
“其后，专研元神之道也可以。”
“或者，寻两个根骨上佳的弟子，再将这两道法门分开，分别传授。”
“子真，等这世道要乱了，你也帮着无尘师弟寻些好的苗子……”
无尘子听得碧霞道人一番语重心长的言语后，诚恳应道：“多谢师伯指点。”
至于其心中盘算，却与嘴上言语不一致了，毕竟其修行的两种法门，看来都不是凡俗之物，尤其是诸是如梦观，竟然能够镇压外魔。
无尘子破关时候，可不像是子真道人一般，先是自己费尽法力镇压心魔，然后又老师手执雷霆驱散外魔，最后还借助了朝廷敕封，才勉强破关成就人仙散人。
一个破境而已，恨不能闹得整个百江郡都晓得！
无尘子破关时候，只是一梦而已，虽有心魔勾起前身种种，不似在危害无尘子，反倒是帮着无尘子将前身的种种都一一吸纳了，还有此前机缘所致的云中老人留下的种种手段，也被无尘子吸纳了。
这些事情，可不是心魔会干的。
碧霞道人心中宽慰，又提点道：“你们二人都已破关，前途可期。不过师侄你好多了，没有受朝廷敕封，自由多了，往来随心，只需安静修行，积攒法力便可。而子真，你一直主持碧霞观，如今更是受了朝廷散人敕封，便要受约束。”
“平时时候还好，你可安静修行；若遇着这百江郡附近有邪魔外道作祟，你得亲自前去镇压除魔，三五不时，你还需开办法会，超度亡灵，以安抚百江郡的百姓。”
“如此算来，你这敕封，也说不得是好是坏。”
“此事，为师需告知与你。”
子真道人似早有准备，有些丧气道：“弟子遵命。”
除魔卫道，可不是个轻松事情，无尘子这几次掺和胡八姑之事，还有鹿扬镇之事，都凶险无比，若非符道手段凶残，说不得无尘子早已身死道消。
而子真道人受了敕封，看来但凡这百江郡郡城附近有凶物作祟，便不得不咬牙上去争斗，灭杀之。
这可不是个轻松差使。
不过，若得以破境人仙散人，受个敕封，受一些拘束，也是乐意的。
子真道人再熬上一个巴掌之数，便是花甲年之年了，若是不得敕封，纵然炼气之法能够延长寿数，最多便是二十年寿命了，三十年已经很难得了。
如今成就人仙，寿命延长了一大截，法力也高深了许多，收拾妖邪轻松了许多，积攒功德愈发容易。
碧霞道人晓得自家弟子脾性，也不安慰，又对无尘子道：“你三清观，此前便坐镇太平村镇附近，颇有功德。”
“吾也打听过了。十余年前你老师已经寻了嘉定县镇守和尚，嗯，已经在收拾妖邪时候死了的一个和尚，想为你寻一道敕封，在你欲要破境之前两月便将那敕封备下，待你破境不力时候，便宣旨于你。”
“只是你自己放弃了坐镇太平村，又自行破关成功，那事情便作废了。”
“这也算不得坏事，至少以后少受些拘束。”
“不过么，在修行一事上，需要你自己费心了。”
无尘子此前也在思量前身老师谋划的敕封事情，这才知晓其实嘱托到了这里，可惜那和尚已经死了，想要追究前头事情也无甚用处了，且确如碧霞道人所言，自己已经是人仙散人了，那谋划，便是废了。
自己已经是人仙散人了，再来一道敕封，道行能不能进步难说，却给自己找了个枷锁套上。
几人将修行事情避开，皇家敕封这憋闷事情也压下，闲说了片刻，无尘子知趣起身告辞接了清缘离开，又有子真道人相送，待得出了道观门时，避开还在山门外拥挤吵闹的一群闲人，寻了偏僻小径，这才对无尘子笑道：“说来，这次破关，师弟的凝神符还相助师兄我不少，不知师弟这次破境，凝神符威能是不是又有进益？”
无尘子修行日短，自修行诸是如梦观之后，用不用凝神符的差距都不大，倒是许久都不知晓凝神符的效果了。
但看的子真道人难得讨要，无尘子还是掏了符匣，又取了七八道凝神符给子真道人，真诚道：“师兄，我这修行进步，法力不稳，倒是不知晓现在绘制的符咒效果如何了。师兄佩戴时候，还是当心些。”
方才碧霞道人便被五雷符害了一下，下祖师殿之后整饬一下，依旧能看出几分狼狈模样。
子真道人一手收下，揣入怀中，道：“说来也是惭愧，师兄我承了师弟的情，许久都不曾报答，这次还险些将师弟带到险境，十分惭愧。”
“鹿扬镇那事情，已经过了，师兄莫要再提。”
“再者，师弟得了功德，破境成功，乃是天大喜事。”
子真道人见无尘子半点不介怀，也不想再说那迷糊鬼祟的鹿扬镇，点点头，跟着前行。
正是六七月时候，烈日炎炎，一点太阳真火自虚空落下，将四人脚下留了四个不足三寸的影子，正是当头日照，暑意灼人，偶有三尺跳出路边院墙的树荫，已经有些长伸舌头的狗躲着，见着四人，非但不害怕，反而龇牙咧嘴，生怕四人抢了这一点凉意。
无尘子两人修为高深，比身后大汗涔涔的两个后辈弟子好多了。
无尘子故意转身看了一眼清缘，这才转了话题道：“师兄，我以前修为低下，一直没有收徒传业。今日收了清缘，反是觉得，为人师者，很是艰难啊。”
子真道人知晓无尘子是拿不定主意如何教授弟子，便也顺着转了话题，面露难色应道：“师兄我也没有收真传弟子，不过这破关了，想来老师便会着手寻一二根骨上佳的弟子了。”
“说来，师弟在传道一途上，比师兄我先行一步了。”
“师兄将来还要寻师弟解惑的。”
无尘子似有不信，疑惑道：“师伯对师兄可是教授不少啊，师兄便不能向着师伯学一些？”
子真道人依旧笑容满面道：“说来也是伤心，师兄我资质上佳，平日又主持碧霞观内外事情，倒是在老师身下聆听教授的机会不多。”
“我那三个师弟，比我接触老师还要多几分。”
“若是真的收了弟子，我教授徒弟的本事，比不过我那三位师弟的。”
这话无尘子倒是相信，其三年中来往碧霞观好几次了，每次都是见着子真道人在应付一众信众香客，有人遭了靥遇了鬼中了邪的，都是子真道人在外行走安置。倒是其三个师弟，子伽道人，子有道人，子无道人，无尘子很少得见其出来应付香客。
碧霞观真传一脉，也就五个人，老师碧霞真人，真假有无四个弟子，旁的都是一些符咒念经的积福道士，得不了碧霞观真传，勉强维生而已。
偶尔时候有挂单道人，其有修为在身，也能在碧霞观内做些导人向善的说经事情。
碧霞观再往下的三代弟子，因真假有无四个弟子都未能破关成功，都只寻了穷苦人家弃了的孩童作为童子传授，并未传下修法炼神的手段，仅能做些打杂跑腿事情。
那几个童子，还比不得真儿。
真儿已经摸到了入道的门径，只待定了心思，正式出家，便可以修行碧霞观真传道法。
这些，子真道人并未避着身后还是个童儿的真儿，想来也是养了几年，顺手了，还是希望点化真儿正式入道，而不是做个有些微薄法力的火居道人。
二人又言说片刻教授徒弟的猜测，待得行路大半，子真道人这才带了真儿回返，无尘子也带了清缘一道回返蒋家宅子。
此次出行，无尘子仅验了自己破境后的符咒效果，得了一柄法宝拂尘，至于心心念念的修行解惑，并无所得。
清缘也大开眼界，如今心神还被震慑了，不知要几日才能回过神来。
刚入门，无尘子便见着江福在大堂内坐着，正在等待自己。
无尘子心中咯噔，立时转了欢喜。
自己跟曾家打了几次交道，每次都是打打下手，事后不是银钱便是古本，好处多多。
这种冤大头，谁不喜欢？
尤其是自己法力进步了，若再帮着超度几个小鬼，银钱不少，那岂不是愈发舒坦了？
无尘子示意清缘自去修炼，这才问道：“看居士这气色，红光满面，可是那曾家老爷奖了居士？”
江福当着无尘子不敢倨傲，但还是压不下脸上喜意，道：“老爷近来身体康复，吃得舒心，睡得安稳，出行不见邪物，居家清净悠闲，心情舒坦，又念我们辛苦，各自赏了一年的月例银子。”
曾家一年的月例银子也就几十两银子，这一口气赏赐了一年的月例，说少也不少，说多确实不多，无尘子还生不起羡慕心思。
无尘子平日花费银钱不少，出去扫荡一圈各种古本便是几十上百两，将自家银两花费个大半了再回来，故而对一年的百余两俸银没啥感觉，勉强装了恭喜模样道：“如此，倒是恭喜居士了。”
“居士在巴蜀一带漂泊多年，这几年在曾家做事，可算的安稳了。”
江福点点头。
无尘子又想起张庄了，追问：“听闻曾主事有意与居士结个亲，将侄女许给居士。”
“看来张庄的姻亲，没入居士之眼？”
“不过，如此么，居士可以在百江郡购置田亩房产，再生儿育女，便是稳妥了。”
江福没说张庄那女子。
江福与张庄的那亲事终究还是没有成，无尘子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心思，只是舒坦了不少，不过这些日子还是要去将张庄的阵法解了，再做个法事，为云中老人化解一些罪孽，也解了自己承了云中老人传承的因果吧！
江福脸上喜色不消，道：“真人说到我心里了。我也觉得自己老大不小了，是时候安家了了。”
“不过这次我来，不是因为姻缘红线的事情，却是老爷有事想请真人过府一叙。”
无尘子迟疑片刻，这才道：“说来不巧。这十余日，我去了外地降妖伏魔，昨日才回来，有些疲乏了。德善居士既然已经做了不少功德，身体也已经恢复，又有庄子上的神婆供奉护持，想来当无有大碍。”
“倒是贫道这次伏魔，颇有不顺畅之处，还需修养月余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