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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营生

白银怒海 了不起的哈基米 3210 2025-05-10 13:55

  “滚吧。”

  在木板床上过了一晚的陆鸿渐,第二天清晨,就敲开了蒋开照相馆的大门。

  凭着对相机操作如数家珍地描述,最终,他赢得了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没人会要你拍的这种东西。”

  但结果,和他想象的天差地别。

  “你的视野里就只有一类人。”

  陆鸿渐理解不了这句话。

  但此时此刻,他理解与否并不重要。

  他现在饥肠辘辘,而且兜里就只剩下九十七块铜元。

  至少得先去吃点什么。

  可他对现在的怒海并不熟悉。

  也不知道哪里,可以仅靠这些铜元,就解决一顿饭食。

  “阿舍,坐车嘛?”

  人力车清脆的铜铃在他耳边响起。

  陆鸿渐迟疑了一会儿,开了口。

  “伙计,去你平时解决饭食的地方,要多少钱?”

  “那地方可远着了,阿舍如果现在想去,那得加钱。”

  陆鸿渐显得有些局促。

  “能不能稍微便宜一点啊?”

  “不行啊阿舍,小本生意。”

  拉车的伙夫见陆鸿渐露怯,更是狮子大开口。

  “一口价,十块铜元!”

  陆鸿渐坐在人力车上,静静地听着铜铃颠簸晃荡。

  叮-叮-叮-叮——

  铃声经过骑楼,掠过洋行。

  大都会的繁华就这么伴着声,随着风,被陆鸿渐丢在了身后,那片十里洋场。

  「大碗茶,一块一碗,无限续水」

  “油墩子嘞,刚炸出来的油墩子嘞。”

  「剃头五块,修面八块」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谢谢各位爷嘞。”

  这是一片陆鸿渐自出生以来,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同样是怒海,却感觉恍如隔世。

  一卷胶卷,要四块银元。

  而在这里,却几乎见不到一块银元。

  “阿舍,我们到了。”

  伙夫左手托着车把,右手按住车把,慢慢地将人力车放了下来。

  陆鸿渐这才注意到,伙夫右手缺了根拇指。

  “谢谢阿舍。”

  伙夫从怀里摸出一个打着补丁的扎口布袋,小心地将十块铜元放入其中。

  “哟,儿子回来了,今儿赚了多少?”

  一只粗糙的黑手按在了人力车上。

  三个看起来与拉车的伙夫年纪相仿,穿着粗布短衫,一脸凶神恶煞的男人,将人力车给团团围住。

  一旁的陆鸿渐见状,正想站出来打抱不平,却见那伙夫向他摇了摇头。

  伙夫从布袋里掏出五块铜元,交到了为首的男人手里。

  “哎,这就对了。

  儿子孝敬老子,天经地义。

  可现在这里有你三个老子,你只孝敬老子一个?”

  伙夫闻言,久经日晒的黑脸变得拧作一团。

  攥着布袋的左手青筋暴起,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那三个男人见状,将手伸进了裤袋。

  沉默了一会儿,伙夫咬着牙笑了出来。

  “酒爷说的对,是儿子的不是。”

  说罢,伙夫用那只剩四根指头的右手,又从布袋里扣出了十块铜元。

  酒鬼见状,一个耳光打在伙夫脸上,打得伙夫半张脸瞬间肿了起来。

  另外两人,则趁机一把抢过伙夫手里的布袋。

  “墨迹什么墨迹,全给老子拿来。”

  “他妈的,有你们这样欺负人的吗?”

  陆鸿渐忍无可忍,却被酒鬼一把推倒在地。

  “**,滚远点,除非你也想认三个老子。”

  说罢,酒鬼带着另外两个跟班,就这样扬长而去。

  离开时,有些磨损,但收拾得很干净的人力车上,留下了一个肮脏的黑手印。

  也留下了一个,看起来已经超过三十岁,此刻却蹲在地上,抱着肿起的脸,拼命想要盖住,但抑制不住哭声的男人。

  哭声大约只持续了一分钟。

  哭完之后,伙夫站了起来。

  “阿舍,你走吧,这不关你的事。”

  他的神情就好像无事发生,用左手托起车把,并将缺了拇指的右手搭在车把上。

  随后,便转身奔向了那头,那个充满着希望,一切都欣欣向荣的怒海。

  逛了几个小时后,被气得胃口全无的陆鸿渐,再次感到了腹中饥饿。

  花了三块铜元,吃了一碗只有光面加葱花的阳春面后,陆鸿渐继续寻起了自己的营生。

  吃面的时候,他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这片地方,叫淞浦。

  位于廿七铺码头的下游。

  自己搭乘远东明珠号时,其实已经经过了这里。

  但那时自己还在统舱里,跟着胡昕玥东躲西藏,因此,错过了一路沿途的风景。

  此地东临最接近出海口的吴江码头,西临北通铁路。

  一些诸如建材、粟米之类的大宗商品,都会在吴江码头集中卸货。

  北通铁路又会将这些东西发往内地,同时再带一些,具有内地特色的小商品返回这里。

  因此,生活在淞浦的,多是一些码头漕工、渔夫工匠、商贩走卒之流。

  总之,鱼龙混杂。

  从小养尊处优,一辈子吃过最大的苦,莫过于是在布吞国,那狭小的廉租房里,啃着临期打折面包的陆鸿渐,在这里单纯的像个初哥。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刚刚的伙夫其实也不是那么老实。

  从金陵路到这里的路费,一般不过是五块铜元,那名伙夫直接收了他两倍的价钱。

  可此刻,陆鸿渐却生不起一点,对那名伙夫故意抬价的怨恨。

  他的心中,甚至有一丝没由来的愧疚。

  就像布吞国的报社不招东方人一样。

  一卷只能拍十六张相片的胶卷,就要四块银元。

  四块银元,对那个缺了拇指的伙夫来说,是什么概念?

  这一切,好像也不是那么的,怎么说呢,公平。

  至少现在,陆鸿渐给不出答案。

  他徘徊在淞浦的街头,寻找一处,此刻正在招工的地方。

  码头漕工看他一脸细皮嫩肉的样子,直接就回绝了他。

  当一名渔夫需要有自己的船,而此地的工匠现在不招学徒。

  成为一名商贩,不仅需要有对物价敏锐的洞察,而且,还需要有足够可靠的消息渠道。

  在这里,陆鸿渐觉得,自己好像一无是处。

  “山瑞~山瑞~山瑞~”

  墙角,一个看起来有些智力障碍的男子,被几个闹腾的孩子围在中央。

  他像骑马一样,胯下骑着一截木墩,而木墩的另一头,被用粗布吊在了他脖子上。

  “蝈蝈,蝈蝈......蝈蝈。”

  孩子们每叫他一声“山瑞”,他都要回一句“蝈蝈”。

  他面前有好几个孩子,在一直不停地叫着“山瑞”。

  这让他应接不暇。

  自己应该比他要好点吧。

  陆鸿渐不免心里这么想着。

  “小赤佬们,一边玩去。”

  一个看起来大约四五十岁光景的男人,嘴里叼着个老式烟袋,推着自己的轮椅,从一旁的馄饨摊后挪了出来。

  他端了一碗馄饨,放到那个智障男人的脚边。

  “吃吧,山瑞。”

  “蝈蝈。”

  陆鸿渐目送着眼前这个男人,推着自己的轮椅,回到了馄饨摊后。

  「招工,一天二十块铜元,包一餐和住宿」

  “喜冬馄饨。”

  陆鸿渐望着这名字喃喃自语,随后迈步走向了馄饨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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