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壡满脸笑容,尽显厚道老实。
目光则是盯着康妃和靖妃。
让小蜜蜂和景王读书,去清宁宫住下,是为了方便读书。
但更方便自己盯着这两个弟弟。
康妃杜氏却是心中一跳,顿时焦急,这岂不是要使她母子分离?
当下便犹犹豫豫道:“如此……恐怕……恐怕不好吧?毕竟清宁宫乃是储君居所。”
靖妃倒是单纯些,也没有想的那么多,只觉得儿子也能和太子一起读书,倒也是好事。
朱载壡却是一摆手,面露劝慰道:“无甚不好,我与三弟、四弟皆为父皇血脉,同为亲亲兄弟,天家之情,自当为天下万民表率。再者说,也非是要二位弟弟住进清宁宫正殿,只寻了前头的偏殿住下便是,如此也不算僭越逾制。”
康妃杜氏嘴唇蠕动,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总不能说,自己是不愿意让儿子被放在太子跟前眼皮子底下?
除了这个,也不能说是不愿意让儿子读书。
天下可是儒家子弟入仕为官的,天家皇子不读书?
那是要被百官骂死的。
一番犹豫,康妃终是找不到好的借口,只能支支吾吾的应了下来,却又说一切还要听凭皇帝发落。
随后。
便与皇贵妃王氏告辞,同一群妃嫔心神不宁的离去。
少顷。
永宁宫正殿,诸多宫人都被驱逐出去,只剩下朱载壡和王氏。
母子两人四目相对,几乎是同时开口。
“皇儿为何要叫裕王、景王读书同住清宁宫?”
“母妃今日是特意叫了各位娘娘和弟弟妹妹们过来的?”
两人说完后,又对视一眼。
母子两人都面露哭笑不得。
朱载壡躬身作揖,先行回答:“父皇这些年虽在西苑修道,却从未放下对我等的教导,如今儿臣既然是要出阁读书,想来裕王和景王读书也不会太久,与其如此,倒不如叫了一同读书,就住在清宁宫,平日儿臣也能盯着他们。”
此间只有母子二人。
朱载壡便没有在老道长面前的警惕。
毕竟。
这世上唯一牢不可破的关系,便是母子情。
见儿子这般耿直诚实。
王氏先是一愣,心中有些惊讶,儿子竟然能想到这些,并且还要这般做。
她当下却是有些犹豫,半响后才小声开口:“今日我儿在清宁宫有变,骤……骤……母妃当真是被吓得三魂丢了六魄,这时候不将杜氏、卢氏和她们的儿子叫来跟前,难道要等着他们俩其中一个被你父皇册立为太子?”
话越往后说,王氏的声音便越发的小。
这里面已经牵扯出天家争斗的事情了。
朱载壡也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这位母妃当真也是不俗。
他当即上前,为王氏换了一杯茶。
然后便坐在旁边,轻声宽慰起来:“母妃宽心,如今儿子不是活的好好的?经过这一遭劫难,儿子往后必定能万事皆吉。等有朝一日,儿臣定要让母妃晋封皇后,母仪天下,生受天下命妇民妇敬拜!”
王氏心中顿时一紧,赶忙又看了一圈,然后伸手轻轻的捶打着儿子的肩头:“胡言乱语!如今都已经加冠成人,还与小时候一般乱说话!往后嘴里可得把着风,不敢什么话都往外说。”
如今见到儿子还活着,她便觉得万事无忧。
至于母仪天下的事情……
只要儿子活着,迟几天也无所谓嘛。
这头朱载壡便在永宁宫陪着王氏说话闲聊,一直陪着对方用过晚膳,又当着永宁宫这边宫女们的面为其铺好床榻被褥,才恭敬辞别,返回清宁宫。
夜幕已下。
西苑万寿宫的灯火,倒映在太液池的水面上,波光粼粼,绚丽璀璨。
大殿之内。
黄锦已经用将崭新的松木桶倒上酒水,带着浓郁淳厚的酒香,送到了道台前。
“主子爷,今年四川永宁宣抚司那边,蔺州进的贡酒。”
说完,他便开始为嘉靖脱下靴子,挽起裤脚,小心翼翼的托着皇帝的双脚送入桶中。
嘉靖顿时眉目舒展,长出一口气,赞道:“朕记着,是四川那条赤水河畔以郎泉泉水以回沙之法酿造出来,又深藏那口天宝洞中的郎酒?”
黄锦笑着应了一声:“主子爷当真好记性,今日主子爷称赞太子深肖陛下后,所饮的也正是此酒。”
“酱香别致,淳厚净爽。”嘉靖亦是眯起双眼,似是回味道:“难怪朕今日饮后,只觉幽雅细腻,回味悠久。”
黄锦眉眼带笑:“要不怎有人说,蜀中尽道多佳酿,更数郎酒回味长,便是主子爷说的这个意思。”
内殿偏室,酒香四溢。
嘉靖心头一动,却是吩咐道:“送些去清宁宫,太子如今既要出阁读书,总是少不了要拿这些东西赏赐先生们,以示东宫仁厚。”
这纯属是格外给东宫的安排了。
将这产自那赤水河畔的郎酒,送到东宫,再由东宫转送给入宫讲读的臣子。
黄锦倒是恭顺领命。
这时嘉靖似有所感,又问道:“今日太子回宫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如今东宫都是黄锦在西苑这边重新安排的人过去,其实也存了看顾方便通传消息的意思。
黄锦立即回道:“太子殿下今日回去后,见到东宫各色人等换新,倒是未曾说什么。而后便带着人去了皇贵妃的永宁宫,一直待到晚间前不久才离开。”
嘉靖睁开眼:“哦?他在永宁宫都做了什么?”
黄锦脸上露出笑容:“太子殿下纯孝诚善,在清宁宫未曾歇下,知晓今日后宫因殿下之事惊忧,便立马去了永宁宫。先是与裕王殿下、景王殿下以及几位皇女闲聊,说是东宫这些日子要做点牡丹饼,让二位殿下和皇女们去品尝。”
听到这些,嘉靖已经开始点头,面上都是满意。
黄锦又说:“然后太子殿下便与皇贵妃请安,言称有过,让皇贵妃担忧。”
嘉靖脸上愈发神色愈发满意:“他倒是没忘了他母妃十月怀胎的辛苦。”
黄锦点头应道:“太子殿下当真孝顺至极,安抚好皇贵妃后,还当着诸位皇贵妃、贵妃、娘娘的面,请过皇贵妃,与康妃、靖妃二位娘娘说,要奏请主子爷,让裕王、景王二位殿下,到时候也与太子殿下一同出阁读书。”
这让嘉靖神色一顿,面露猜疑:“他是怎说的?”
黄锦看了下皇帝的面色,才继续说:“太子殿下说,二位殿下如今也只比他小上一岁,三位殿下皆是主子爷血脉,是亲亲兄弟,身为天家,自当为天下臣民表率。奴婢以为,太子殿下这是想着,要以天下千金之身,引导天下臣民勤学。”
听到解释后,嘉靖的脸色这才恢复如常,脸上重新布上满意,连连点头道:“到底是长大了,朕今日在你面前夸他倒是没夸错。这小子不光是深肖朕躬,还如此兄友弟恭,当真是我家之幸,也足以为天下臣民表率了!”
一番夸赞之后。
嘉靖又问:“这小子还说了些什么?”
也不知为何,又或许是有那仙人抚顶的缘故。
如今嘉靖也不曾发觉,自己对东宫太子竟然是越发的喜爱。
黄锦则是琢磨了一下,才禀奏道:“太子殿下还说,来日奏明主子爷,不光要让二位殿下一同读书,为便此事,还要让二位殿下不违礼制住在清宁宫前头的偏殿。”
此言一出。
嘉靖倒是脸色收敛了起来。
一阵思索之后。
他才缓缓开口:“你……他这是作甚?读书便是读书,何故还要让载坖、载圳住到清宁宫去?”
黄锦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帮着清宁宫解释了一句:“许是应在太子殿下今日在清宁宫说的,二位殿下也已经长大了,既然是要读书,也就不便再住在后宫里头了。”
这便是天子近侍的优势。
在朱载壡不知情的情况下,黄锦便主动帮他解释了这桩事。
嘉靖却又是琢磨了一阵子,这才点头嗯了一声,随后笑着说道:“如此说倒也合理,倒是这小子比朕想的多了一些。载坖、载圳早早封王,如今也长大了,确实不宜住在后宫。”
黄锦紧跟其后的附和着:“太子殿下如今确如主子爷说的,长大成人了,或许是这一次虽然遭了灾,却又得仙人抚顶,开慧开智,思虑事情起来也更为周全。”
见黄锦提到仙人抚顶,嘉靖心中杂念顿消。
太子是自己的儿子,自己修道多年,才让儿子遭劫之时得了仙人抚顶。
这除了自己诚心三清道祖外,便是太子有福分,是有道缘在的!
越是如此想,嘉靖心中便越发满意。
他当下便开口道:“清宁宫这一次的事情严查到底!至于太子对载坖、载圳的安排,一切照准。”
黄锦当即便点头应是。
嘉靖则是重新眯起双眼,面露舒畅:“太子纯孝仁厚,侍奉父母,亲亲兄弟,已有担当,朕想……想赏他些什么。”
说完后,却又觉得不妥,自顾自的摇头。
“如今还未出阁读书,等他读上些书了再说此事。”
黄锦只默默的听着,手上却不敢停下为皇帝搓脚。
嘉靖又似是自语道:“不过……等明日你去传谕后宫,让太子生母皇贵妃来西苑万寿宫,待朕修道之际,烹茶抚琴,住上两日。”
黄锦眉头一挑。
这是皇太子深受陛下宠爱,所以这份恩赏便落在了皇贵妃身上了。
嘉靖这时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嘴上却还是不忘念叨着。
“你再催催内阁,明日就将太子出阁读书的日讲官报上来,尽快选出吉日。”
“朕到时候若是得空,便也去学一回窗外观子读书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