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马皇后苏醒
“陛下!皇后娘娘醒了!”小太监连滚带爬撞进武英殿时,朱元璋正在用朱砂笔圈点应天府尹顾佐奏报,笔尖猛地划破黄绫,在“蝗灾肆虐”四字上留下歪斜的血痕。
他豁然起身,腰间玉带撞击发出清越响,震得殿中烛火明灭不定。
朱元璋手中的镇纸“当啷”落地,惊飞了梁上栖息的燕雀。
他顾不上龙袍下摆扫过金砖,大步流星往坤宁宫赶去,腰间玉带撞击发出清脆的响,惊得沿途宫娥太监纷纷贴墙跪倒。
“去!把太子喊来!”他头也不回地吩咐,声音里难得透出一丝急切。
坤宁宫的雕花木门被撞开时,马皇后正倚着金丝楠木床头咳嗽,绣着并蒂莲的寝衣领口已被冷汗浸透。
朱元璋抢步上前,粗糙的掌心贴住她滚烫的额头,触到退烧后的微凉时,悬了五日的心才落回胸腔。“妹子,感觉如何?”他声音发颤,全然不见平日的威严。
太医院院使张慎修被两名锦衣卫架着拖进来,背部五道廷杖伤痕渗出的血渍,在绯色官服上凝成暗紫云纹。
此刻膝盖刚触地便疼得冷汗直冒,却仍强撑着抱拳:“臣...为皇后娘娘诊脉。”
他昨日刚被朱元璋杖责三十,此刻却仍被强令诊断,冷汗顺着下巴滴在青砖上,砸出小小的湿痕。
马皇后腕间的翡翠镯子滑到肘弯,露出被衾下瘦得见骨的手腕。
太医院张慎修指尖搭上脉门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缩——前日如江河泛滥般的洪脉,此刻竟如春日溪水般和缓,高热退去后的脉象虽弱,却已无汹涌之势。
“陛下...娘娘的热邪...退了?”他难以置信地望向朱元璋,却见帝王正从袖中摸出个铝箔药板,药板上歪扭刻着“阿莫西林”四字。
“退了?”,朱元璋声音发紧,目光死死盯着脉枕上那双粗糙的手——这双手曾为他缝补战甲,曾抱着朱标牙牙学语,此刻却虚弱得几乎握不住玉枕。
张院使立刻匍匐在地,喊道:“陛下,天佑大明啊!”
只是奇怪的是却只有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张院使撅着屁股,忍住悲伤的疼痛,偷偷抬头瞟了一眼朱元璋,却撞上朱元璋森冷的目光。
顿时,吓的噤若寒蝉。
“哼,天佑大明?那是咱去求的药管用,你们这些废物,枉顾朝廷俸禄。”
“滚下去,外面候着。”
看着太医院张慎修膝行退下的狼狈模样,唇角勾起一抹冷嘲。
朱元璋转头看向女官,道:“离上次吃药的时辰可有六个时辰了”。
“回陛下,已有六个时辰了”,
“那就再吃一次,把上次带来的鱼腥草,煮成汤,也喂皇后服下。”
说罢又转头,坐在软榻上,握着马皇后的手,看向马皇后,问道:“妹子,吃完药再睡一会,睡醒就好了。”
马皇后虽虚弱,却仍攥住他的手:“重八,这药...来路不明...”。
“妹子,无妨,这药有用,虽说那个叫李明远的小子有点奇怪,说这药是海外蛮夷的,叫什么“佛朗基”,咱感觉这小子没说实话,可既然能从河边把咱大孙救上来,说明本性纯良,咱信他”,
“我想去看看.....”,朱元璋打断了马皇后的话,说道:“不急,等你身子好些了,我们带着标儿一起去”,顿了顿又说道:“咱已命毛骧秘密安排心腹,日夜保护,不会出了岔子”。
“好”。
朱标从外面匆匆赶来,身上还带着一丝潮气,官靴上还沾着文华殿的墨渍。
他扑到床前握住马皇后的手,触到母亲掌心的薄茧时,鼻尖陡然发酸:“母后觉得怎样?可还有哪里不适?”
马皇后勉强一笑,指腹摩挲他手背上的烫疤——那是去年冬日替朱元璋试药时留下的。
“标儿,你瞧你,眼窝都凹进去了。”
她转头望向朱元璋,“别总让他批阅奏折,身子骨熬坏了如何治国?”朱元璋望着儿子青黑的眼圈,喉结滚动着别过脸去。
朱标自朱雄英夭折后便昼夜操劳,批奏折时咳血的事,此刻见他单薄得几乎能被风刮倒,心中甚是心疼。
“今晚别回文华殿了,就宿在坤宁宫,陪你母后。”他生硬地转过话题,“再敢点灯熬油,朕就把你书房的墨锭全换成灶灰!”“服侍你母后吃完药,就回去休息。”
“是,父皇“,朱标一脸无奈的说道,只是却没有在坚持,这段时间确实有些撑不住了。
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
马皇后服下李明远的白色药丸后,果然沉沉睡去,唇角还带着一丝安稳的笑意。
朱元璋坐在床边,望着发妻鬓角的银丝,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滁州,马秀英背着刚烙好的炊饼贴胸藏着,跑了二十里路送到军营,掀开衣襟时胸口烫起的水泡。
那时他就发誓,这辈子绝不让这女人再受半点委屈。
“陛下,该用晚膳了。”李淑妃捧着食盒进来,翡翠碗里盛着马皇后爱吃的鲫鱼豆腐汤。
朱元璋挥挥手,目光仍落在妻子脸上:“你们先退下,让咱坐一会。标儿,你也去休息,剩下的奏折,咱一会去批。”
“是,陛下”,“是,父皇。”
殿中烛火噼啪作响,他忽然从袖中摸出半板阿莫西林,只见里面躺着四粒白色药片,暗道:“雄英也是这药救的吗?”。
忽然,安静的坤宁宫,从偏殿传来朱标的有些压抑的咳嗽声,朱元璋顿时有些心疼,嘴中喃喃道:“回头咱多批一点奏折”。
殊不知,奏折是批不完的啊!
戌初刻,朱元璋带着一身夜露回到武英殿,案头新到的加急奏报堆成小山。
应天府府尹顾佐的折子被朱砂画了碗口大的圈,“蝗灾肆虐”四字旁,他先前批的“速报灾情”已被朱笔涂成墨团。
“废物!”朱元璋将折子摔在地上,玉板指在金砖上敲出闷响,“去年汴梁闹蝗灾,教你们用夜火诱杀、广收蝗卵,今年又忘了?”。
他抓起狼毫,在奏报空白处狠狠写下“自寻对策,再问斩!”,墨汁溅在蟠龙纹案几上,像极了战场上飞溅的血珠。
殿外传来更鼓三声,朱元璋揉着太阳穴望向窗外。
似乎看到朱雄英的身影在廊下走动,跟着詹事府学士背诵《尚书》的声音随风飘来:“克勤于邦,克俭于家...”,曾趴在他膝头念“民为贵”,小奶音混着咳嗽,如今却只剩空荡荡的东宫偏殿,供着那尊哭笑面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