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大宋:宰执的自我修养

第24章 初显

  应天府城中另一处,一座格局齐整、闹中取静的宅邸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黄潜善与汪伯彦正对坐品茗。

  与府外街道的混乱隔绝,此间暖香氤氲,上好的檀香混着茶香,充盈其间。

  “呵呵,听说了?”汪伯彦端起茶盏,用盏盖慢悠悠撇去浮沫。

  “忠肝义胆的陈太学,今日还真就规规矩矩地去御史台点卯画到了。”

  黄潜善则显得从容许多,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热茶,感受着茶水温润地滑过喉咙,才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

  “这不奇怪。书生意气,终究是纸糊的灯笼,看着亮,风一吹就破。又能坚持几时?

  只是官家这手,倒有几分意思。

  给他个不痛不痒的监察御史里行,品阶不高,却占着个御史的名头,既能稍稍安抚一下江南那些聒噪的士子之心,又把他牢牢地拴在应天府,扔进那文山字海里头,看他还如何有精力上蹿下跳,议论什么北伐南征。”

  “正是。”汪伯彦捻须颔首,身子不由前倾,“御史台那地方,人多眼杂,规矩森严。他一个毫无根基的‘里行’,能翻出什么浪来?每日光是应付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公文,就够他喝一壶的。磨个一年半载,锐气没了,也就消停了。”

  “嗯。”黄潜善鼻腔里哼了声,算是认可了汪伯彦的判断。

  目光越过茶盏,投向窗外,心思却早不在此处。

  “李伯纪(李纲)要去了洞霄宫清修,许伯(许翰)年事已高,心灰意冷,就等着致仕。邓安行(邓肃)那炮筒子,也打发去了外州。朝堂上,总算是清静些了。”

  他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

  “‘南巡’之事,得抓紧了。扬州那边,务必妥当,务求万无一失。”

  “黄相公尽管放心,”汪伯彦脸上是十足的笑意,“人早派出去了。漕运、官邸、防务,都在加紧布置。只待官家金口玉言,一声令下,咱们便可立刻启程南下。”

  他眼中是掩不住的憧憬,“江南,那才是人待的地方,总好过在这四面漏风的地界,日日担惊受怕。”

  两人相视,茶香袅袅,江南的暖风已拂面而来。

  至于那个刚刚上任的监察御史里行陈东,早已被视作脚下微尘。

  ~~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陈东的韧性。

  陈东正式上任后,并没有像他们预料的那样消极怠工,或愤而辞官。

  相反,他表现得异常勤勉。

  每日按时到衙,伏在自己那张狭小的书案前,面对着堆积如山的案卷文牍,一坐就是一整天。

  御史台的衙署内,陈旧纸张与墨汁的气味挥之不散。

  官员们来来往往,脚步匆匆。

  那些人投来的目光,或冷淡,或好奇,或审视,他全不在意。

  或者说,他刻意让自己毫不在意。

  他将所有心神都投入到那些枯燥的文书之中。

  弹劾状,稽查录,亏空册……林林总总,五花八门。

  他一份份细读、批注,偶尔还起身去询问负责的书吏细节,做得一丝不苟。

  已然是个只知埋首案牍的本分文吏。

  起初,台里的老人儿还对他存着几分戒备,见他这般“安分守己”,只顾埋头在那些无关痛痒的旧案卷宗里,渐渐也就不再留意。

  私下里,甚至有人议论,说这陈东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被官家稍加“恩典”,便磨平了棱角。

  唯有陈东自知,平静之下,是何等怒海狂涛。

  他如潜伏的猎手,在密林深处,仔细分辨着每个脚印,每丝气味。

  他将那些看似不相关的文书碎片,在心中默默拼凑、比对、分析。

  连着数日,陈东几乎将自己泡在了卷宗库里。

  御史台积压的案牍浩如烟海,他耐着性子,先从最不引人注意的仓储、漕运记录入手,逐一翻阅。

  起初几日,毫无头绪,尽是些陈年旧账,或是无关痛痒的州县琐事。

  直到这日下午,他在比对几份日期相近的漕运司月度转运清单。

  手指划过一行标注着“急调河北军前”的粮草记录,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旁边另一份关于“东南沿海民生物资调配”的文书编号时。

  动作才猛地顿住!

  他拧紧眉头,拿起那份河北的清单,又死死盯住那份东南的记录。

  心跳骤然失序。

  日期……挨得很近!

  船只编号……竟然有几艘是一样的?!

  他呼吸一滞,连忙将两份文书并排摊开,手指有些发颤,逐条比对。

  起运时间几乎一致,船号重叠,但最终的签收地点,一个指向烽火连天的河北前线,另一个却赫然写着……扬州!

  扬州?!

  怎么可能?!陈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是笔误?还是……

  他强压住狂跳的心,仔细核对船号、日期、签押官员……没错!

  他深吸一口气,顾不上周围可能投来的目光,立刻起身,冲进库房深处翻找起来。

  花了近一个时辰,他才从尘封的架子上,翻出近三个月所有相关的漕运记录、仓储交接文书。

  果然!

  类似的情况,不止这一例!

  顺藤摸瓜,他又在吏部调任文书中,发现了几个眼熟的名字。

  都是近期被安插到漕运、仓储关键位置上的官员。

  这些人履历平平,却仕途顺畅,而他们的背后,或明或暗,都牵着黄潜善、汪伯彦的线。

  接着,是户部的账册!数笔以“军前转运”、“河工开支”为名的巨额款项,去向模糊,查不到明确的接收凭证!

  还有兵部的武库清册!几批本应支援北方的精良铁甲、强弓硬弩,竟被标注为“损耗封存”,而另有记录显示,部分军械被秘密调往了江淮方向

  ……

  一条条线索如冰冷的铁链,在他心中缠绕收紧。

  所有的疑点,最终都指向一个方向——东南,扬州!

  指向那两个高居相位、却一心南逃的国贼!

  指向一个正在暗中进行的、掏空国库、准备跑路的巨大阴谋!

  每一个发现,如重锤擂鼓,敲击着他的心脏,也积累着他的愤怒。

  黄、汪二人的阴谋,比他想象的更加庞大,更加无耻!

  他们正在系统性地、不遗余力地掏空大宋的根基,用整个北方的血肉,来铺就他们南逃的黄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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