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舟在茶桌对面拍案大笑：

　　“赶明儿给你画幅《虎啸纹枰图》，镇镇那帮棒子的煞气！”

　　常海赶紧转话题，胖手把茶盏转得滴溜溜：

　　“多谢沈老了，话说回来，要说小菀卿的棋才，若是继续学棋肯定大有可为。不过你肯定要念大学，唉，中国女子围棋又少棵好苗子。”

　　现在还不到三十岁的常海，端着茶杯指点江山的架势，活脱脱提前二十年预演中国棋协主席的派头。

　　话没说完手机突然震动。

　　常海瞟了眼来电显示，嘴角不自觉翘起：

　　“你师娘来查岗咯。”

　　接过电话嗯啊两声，突然冲着棋盘对面挑眉：

　　“沈同学，借你电脑使使？说是有盘好玩的棋让我看看，我还真有点好奇了。”

　　“好。正好我也有盘棋想让老师帮忙看看。”

　　沈菀卿起身走入书房，抱着珍珠白的索尼笔记本小跑回来。

　　网线插进茶座旁的接口，开机音乐竟是苏州评弹调子的《茉莉花》，

　　“常老师，已经连上网络了。”

　　常海晃着鼠标在电脑桌面上划拉：

　　“你电脑装那个tom对弈平台了吧……哦在这呢。”

　　点开软件看到用户名叫“阡陌烟岚”，倒是和这姑娘的气质挺配。

　　登录后，他查找“杨明玥”ID，嘴里念叨着：

　　“这是你师娘的老师韩彦博七段今天下午在网上下的一盘棋，对手据说是个高中生，居然被完虐……”

　　鼠标啪嗒啪嗒点开棋谱复盘，完全没注意身后徒弟已经惊得嘴巴张得能塞鸡蛋。

　　沈菀卿看着屏幕上熟悉的棋局，脑中懵懵的，这不是AI老师下午下的那盘棋吗？

　　原来对手是职业七段，难怪AI老师收局时说这是他遇到最强的对手。

　　等等，AI老师明明说自己三十九岁，怎么成高中生了？

　　那边常海正噼里啪啦拖着进度条看棋，又把开局部分来回看了几遍，摸着下巴直咂嘴。

　　看了几遍布局，还是嗤之以鼻。

　　毕竟在十几年后，AI下出这种下法的时候，人类棋手刚开始也是拒绝承认的，因为太违背千年来的共识。

　　用九段棋手的话评价就是：

　　“就跟原子弹炸棋盘似的，炸得我们三观稀碎。”

　　“这哪是改革啊，简直是改朝换代。”

　　在还没被AI冲击的年代，常海只会视之为旁门左道。

　　沈菀卿缓过神，凑过去问：

　　“老师，这棋我下午也看了，黑棋开头就点三三的走法，是职业圈新研究的套路吗？”

　　“绝对不可能是职业棋手！”

　　常海摇头，

　　“虽然计算力很强大，但是对棋局理解和判断还是稍显业余。至于这布局……”

　　他指着屏幕，

　　“根本是蛮不讲理，既要抢实地又要围外势，不过韩老师这几步下得太软。你看这手接，要是改跳的话，黑棋哪能占这么大便宜。”

　　沈菀卿盯着棋盘点头，白棋确实太保守了。

　　心里倒也没怎么失望，就算ai老师跟他说的玄之又玄，但她也早知道这种民科的下法，是绝对得不到职业棋手的认可。

　　她倒是更在意另一件事：

　　“常老师您知道执黑的是谁吗？刚才说是个高中生？”

　　“这我哪儿知道啊，回头帮你打听打听。”

　　常海挠着后脑勺，

　　“倒是你，怎么突然对他这么上心？”

　　沈菀卿拿过鼠标，点击自己的对局记录，最后一盘棋赫然就是跟“请叫我AI”的对局。

　　“你也跟他下过？我看看。”

　　常海点开棋局，这盘棋倒是没什么看头，沈菀卿棋力差韩彦博两个子，全盘被完虐。

　　不过常海纳闷地说：

　　“奇怪，这哥们怎么跟三三杠上了？每盘都往那戳，难不成是棒子新鼓捣的邪门套路？”

　　沈菀卿欲言又止，看到“请叫我AI”又在下棋，点击进去，发现对方已经十六连胜。

　　对局室里对手已经盘面落后五十目，眼看要刷出十七连胜。

　　“看的都手痒了嘿！”

　　常海突然拍大腿，

　　“沈同学，要不为师替你出出气？”

　　“啊？好！老师你等他下完直接申请就是，我马上回来。”

　　沈菀卿溜进卧室摸出手机，给顾云舟拨号时手指头直打颤。

　　她觉得自己找枪手的行为特不地道，人家辛辛苦苦练出来的连胜，就这么找人截胡，跟抢小朋友糖果似的不地道。

　　但转念一想，对方说不定觉得能和当今中国围棋第一人过招会很开心，所以就想着知会一声，让他自己做选择。

　　手机“嘟——嘟——”的等待音像老式摩托突突乱响，沈菀卿突然发觉自己的呼吸声越发沉重。

　　她贴着翻盖手机的天线，突然好奇起电话那头的嗓音——该是像《射雕》里黄药师那般浑厚，还是像《流星花园》花泽类那样带着青草气？

　　……

　　顾云舟正把鼠标悬在绝杀点上，桌上手机突然震得跳起来，差点顺手接起来。

　　还好眼睛余光看到来电显示是沈菀卿，连忙按掉，发条短信过去：

　　“在下棋，有事么？”

　　让对方听到自己这高中生嗓音，不是白忙活了。

　　沈菀卿盯着手机直犯嘀咕：

　　知道你在下棋才打电话啊，低头看手机发短信倒腾手指头不更费事？

　　难道是不敢让自己听到他声音？

　　耐着性子打字：

　　“我老师常海九段在我家呢，想用我号跟您切磋一局？您看行吗？”

　　顾云舟鼠标刚“咔嗒”点下破眼杀招，手机突然在桌面嗡嗡震起来。

　　他瞥了眼屏幕，差点把手机砸进显示器。

　　什么鬼？

　　常海九段约他下棋？

　　这特么是《棋魂》真人版开拍选角呢？

　　还是自己连肝三天棋局出现走火入魔的幻觉？

　　屏幕里那个ID叫“某某四”的对手还在死皮赖脸填眼，他攥着手机的手心直冒汗。

　　这感觉跟胡同口卖糖葫芦的老王突然说要收购阿里巴巴似的，荒诞得让人腿软。

　　眼看对手又往棋盘右下角拍了个毫无意义的单官，顾云舟瞄了眼计时器。

　　还剩十分钟，正好可以思考一下。

　　要是赢了这局就得跟常海过招，那可是他从小看着棋谱长大的大神啊！

　　按武侠小说来比喻，怎么也是南帝北丐那级别的大宗师啊。

　　而自己现在充其量是刚离开古墓的杨过，突然就要被拉去参加华山论剑？

　　玄幻得让人脚底发飘。

　　下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