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妖友，老妖请尔等留下，是有事相求，也在请帖里特意点了点，眼下就吾等数妖，我就不卖关子。”

　　黄鼬老妖坦白道：

　　“老妖年过百岁，已接近我族大限，想延寿便需破境求存，争那一线生机。

　　只是我年老体弱，体内暮气渐盛，死气渐多，贸然冲境只会功败垂成。

　　幸而地无绝妖之路，老妖偶然得到一个延寿方子，名为千香益寿膏，取千种妖族粪便入药，经九日抟炼，熬成一炉，可调五脏，补阴阳，益气血，壮筋骨，更可延寿一载。”

　　见众妖听的认真，黄鼬老妖轻抚胡须道：“这世上能代表时间的妖要么如龟般寿元极长，要么如蜉蝣般寿命短暂。

　　天地守恒，福祸相依，得失相伴，先天寿元长的妖反不易延寿，其血不适合炼制后天续命类灵丹妙药，寿命短的妖恰恰相反。

　　此膏需以三种寿命较短的妖血为引，倘若三位妖友愿意相助，老妖愿与三位共享寿膏，共延寿数。”

　　傅韶光恍然大悟。

　　原来事情是这么回事。

　　解惑之余，他明白了一个概念：先天缺，后天补，一增一减，一正一反，是天地道，也是阴阳理。

　　也明白了为何让宾客们送翔。

　　延寿正中短命虫心坎儿。

　　傅韶光与乐师蝉妖以及另一只萤火虫妖考虑片刻，都答应下来。

　　黄鼬老妖见此，喜笑颜开，大尾巴摇晃不停，连道三个好字，旋即看向傅韶光，继续道：

　　“老妖不擅炼制，这寿膏得麻烦一位知交老友帮忙，他素来喜好诗词，老妖收集了些，也找了名声在外的妖才题诗填词，却都不能使其满意。听闻傅妖友颇有诗才，能否题诗一首，为寿膏添一份保障？”

　　傅韶光微愣。

　　想不到还有自己的事。

　　他没拒绝，连珍贵的心头血都答应出了，还差一首诗？

　　“不知前辈对诗可有要求？”

　　“没有，妖友可即兴发挥，只是需在十日内交予老妖。”

　　傅韶光此中一定道：“既如此，倒也不必再等，晚辈送予前辈的寿礼便是一首诗，前辈不妨转赠此诗，在那位前辈面前表现的痛心疾首些，最好能佯装反悔。”

　　话没说完，可黄鼬老妖已理解其意，了然一笑，随即唤来其他黄鼬与推丸郎，命他们找出相应贺礼。

　　半盏茶后，黄鼬老妖嘴角微微抽搐，这卷轴也太小了，仅有三寸，捏着爪指捋开卷轴，一首诗映入眼帘：

　　草木渐知春，萌芽处处新。

　　从今八千岁，合抱是灵椿。

　　黄鼬老妖不自觉地念了出来，双目湛然，炯炯有神，由衷赞叹：

　　“好诗！好文采！”

　　他们妖族有才的不多。

　　朗朗上口的好诗更少。

　　这下黄鼬老妖真有些舍不得。

　　蝉妖与萤火虫妖也赞叹不已，围上去观看品阅。

　　可随后他们跟黄鼬老妖一样表情复杂，心情一言难尽。

　　诗是好诗。

　　就是这字，惨不忍睹！

　　小鸡仔估计写的都比这好。

　　当然，三妖没傻到当面说出来。

　　傅韶光故作不知。

　　一炷香后，三只虫妖皆精神萎靡地飞出黄皮洞，各自振翅行礼告辞。

　　傅韶光有气无力地飞向家中。

　　虫妖体量血薄，一滴心头血十分珍贵，他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不能劳力，不能劳心。

　　好在黄鼬老妖会做妖，特意送了些补身灵物，还额外赠送了傅韶光一坛灵酒，说诗文与酒更配。

　　———

　　一场大雪白山头。

　　安康巷，古松院落。

　　银丝木灼烧，不起烟尘，火光照虫，房间里暖意融融。

　　傅韶光仔细瞅着到手的千香益寿膏，兴奋至极，他沐浴焚香，满怀期待，小心翼翼地打开，然后……

　　吐了！

　　一股恶臭直扑面门。

　　原来千香真是这种千香。

　　各种臭味夹杂起来，味道令虫都肠胃不适，体内翻江倒海。

　　他以为会物极必反，臭中生香。

　　没香到，自己还是太年轻。

　　臭味弥漫，窗外松针转瞬枯黄，自杀式凋零，傅韶光：XD|

　　过分了！

　　有这么臭……呕！

　　迅速合上盖子。

　　傅韶光做了许久心理建设。

　　先吃了两大勺甜甜的灵蜜麻痹自己，后准备半碗热灵水，暂闭体壁气门，倒出寿膏，跟灵水混合在一起，搅拌均匀，做成半流食。

　　嗯…

　　卖相更像那啥，一言难尽。

　　趁药效未散，他闭眼干了一整碗。

　　随后压住心理上的恶心，憋住咽喉，闭紧嘴巴，努力PUA自己：

　　【平常心！平常心，这世上哪只虫子没吃过，以前为了自保，自己还在里面打滚儿呢】

　　【吃的屎中食，方为虫上虫】

　　【你吃的不是屎，是香膏，是命】

　　……

　　一股能量逐渐流转体内。

　　傅韶光很快被转移注意力。

　　细心体会，他感觉自己像是疲劳已久的羁旅之人终于泡上温泉。

　　浑身都被打开，身心惬意自在。

　　有种飘飘欲仙之感。

　　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精力愈发旺盛，生机迅速增长，内外通畅。

　　傅韶光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窗外松针扑簌掉落，枯了一半。

　　东方欲晓，傅韶光悠悠醒来，六足齐展，伸个懒腰，这一觉睡得极香。

　　这千香寿膏果然非同凡响。

　　若非每种延寿物一生只能用一次，他都想多来几次。

　　至于味道，微不足道。

　　———

　　漱了漱口。

　　对秃了一块的古松视而不见。

　　傅韶光牵引完朝阳紫气，心情极好地拿出《梦溪笔谈》，瞧了起来。

　　这是一只引梦虫妖的自述，自号梦溪居士，书中记载了他一生见闻。

　　此妖以引梦与食梦为生，状如流萤，色如琉璃，除了梦术，还提到他会一种术，名为蜃术，一经施展，全身肤色会变得透明，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隐匿自身。

　　依靠此术，引梦虫妖躲过数次危机，更在天敌梦貘眼皮底下逃过一劫。

　　对此术，傅韶光心动不已。

　　他虫躯半透明，若能习得此术，未来出行，大有保障。

　　虽引梦虫妖在笔谈里强调蜃术与引梦术都极难修习，讲究天赋与虫和，但傅韶光想试一试。

　　万一，他就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