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挂霜穹，虫心落愁江。

　　古松院落，酒香弥漫，三寸蜉蝣酒气上头，醉意正酣。

　　修行蜃术已有月余，时光已至数九寒冬，傅韶光始终没能从光阴上寻到突破口，心情烦闷，便借酒消愁。

　　咕咚又灌一口酒。

　　傅韶光想大醉一场。

　　醉了就啥都不想。

　　醒来后又是一条好虫。

　　至于术法，便顺其自然。

　　减少内耗，愉悦心情，才能延寿。

　　醉意朦胧间，他仰头望月，瞧着如水月光，一口一口饮酒。

　　看久了，脑海突然灵光乍现。

　　光阴难以寻觅，可月光呢？

　　日月为昭，是时光的具象化。

　　自己是不是可以退而求其次，别开局把调定太高，一口一口吃成胖子？

　　这般想着，傅韶光心中火热。

　　朦朦胧胧间他回想起某些事情，是自己喝假灵酒那晚、临睡前的模糊记忆，体内法力按照某种熟悉又陌生的路线运转，银白月晕闪烁，傅韶光消失在月色中。

　　再出现时，已在院落外。

　　这一幕令傅韶光惊喜。

　　他脑海酒意顿时散去不少，迅速返回院落，取出空白竹简，足抱刻刀，记下法力运行路线。

　　写完不久，意识再次模糊。

　　酒意重新上头，傅韶光睡去。

　　———

　　东方既白。

　　宿醉的傅韶光醒来。

　　灵酒好处之一便是酒醉不头疼。

　　牵引完朝阳紫气，一头扎进朝露里清醒一下脑子，喝上一碗温热灵蜜，他打开昨日竹简，一边浏览，一边施展术法。

　　身子只消失一部分。

　　傅韶光明白这是因为日光。

　　妖属阴，白日实力不及夜晚。

　　相较月光，大日对妖好坏参半。

　　不过，他没失望，跟之前比，这已经是一次明显进步，知足常乐。

　　更重要的是，这是傅韶光自行领悟的术，跟他更匹配，而领悟第二术，意味着他有了冲击术境二重天的资格。

　　一旦破境，他：

　　不用购买百语草了。

　　自保能力更强了。

　　寿命能够延长了。

　　……

　　压下激动虫心，傅韶光仔细钻研此术，运行路线、法力出入量等。

　　并将此术命名为流光术。

　　弦月纤纤，夜凉如水。

　　同样如水的月光围绕蜉蝣翅膀流动，逐渐包裹全身，傅韶光虫躯一点点消失，一寸寸隐形。

　　接连数次，他耐心记下心得，每次微小变化、新的感悟，都不放过。

　　一连数晚，除了入妖塾求学，傅韶光夜夜钻研流光术。

　　直到将此术融会贯通，他才尝试分析其与蜃术的异同，既从心得上进行理论对比，又从实践上体会实际区别。

　　流光术，适合有月之夜使用，施展时身体化为一缕月光，可以继续移动。

　　蜃术，昼夜都适用，隐匿性更强，只是会陷入静态，一旦识破生死难料。

　　两门术法优缺点明显。

　　可都有共同点：光！

　　求同存异，融合便成可能。

　　不过这次，不是将光阴融入蜃术，而是以流光术为主，蜃术为辅。

　　过去是他想差了。

　　蜃术再好，也是别虫术。

　　流光术才是自身根本。

　　识清这点，傅韶光念头通达，对流光术产生新感悟，法力也随之激增。

　　短短一夜，再省数月苦修。

　　———

　　入妖塾第三月。

　　又到上交学资时。

　　傅韶光再作一首上乘诗文：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

　　书房里，桌案前。

　　老山羊妖公羊青与金蛛妖等几位教习围了上来，瞧着这首诗，细细品鉴，不住点头，赞不绝口。

　　看向傅韶光的目光有惊艳骄傲，又有恨铁不成钢，实在是这首诗有多好，此子字就有多不堪入目。

　　哪怕多次嘱咐他练字，甚至他们众筹，给其买了字帖与练字工具。

　　这字依旧……一言难尽！！！

　　看懂众教习表情的傅韶光也无奈仰头，注视房梁上绽放的梅花，虫无完虫，两世他都没书法天赋，改不了了。

　　嗅着梅香与墨香夹杂在一起的特殊香气，傅韶光思维发散，据说这间书房完全由山长本体撑起，房梁、墙壁、窗棂等都是墨梅所化。

　　身着一袭黑白长裙、树枝为发、头上开了数朵墨色梅花的季墨山长明眸生辉，嘴角浅笑，吐气如兰，细细吟咏《竹石》，娴静优雅的气质多出三分知性。

　　“你这小蜉蝣，小心思倒不少。”

　　瞧着面前傅韶光，季墨似笑非笑：“接连出了两首咏竹诗，看来你想借此讨好娘娘。”

　　“山长洞察秋毫。”

　　见山长并无怪罪之意，傅韶光松口气之余，立即送上一个彩虹屁，也坦荡承认自身所谋。

　　“别给我戴高帽，只要有点儿脑子，稍微思量，便能看出你的目的。”

　　众教习轻轻颔首，印证季墨所言。

　　这事显而易见，他们又不傻。

　　傅韶光只是憨笑。

　　“行了！你想讨好娘娘，本就是虫之常情，这郁山妖市内谁不想讨得娘娘欢心，连本山长都不例外。

　　你有这般能耐，我自会替你转达，说起来也算我的教化功绩。

　　只是望你莫要恃才傲物，也莫自轻自贱，要守住底线，莫失了风骨。”

　　傅韶光振翅行礼，语气蓦然严肃：“山长教诲，晚辈铭记于心。”

　　“嗯！”

　　季墨颔首，转头对掌管妖塾庶务的蟾蜍妖吩咐道：“记得给他加上十个贡献点，咱们妖塾当厚待妖才，为其他学子立起一个榜样。”

　　蟾蜍妖面色一垮，一边心疼贡献点，一边回道：“呱！山长放心。”

　　季墨转头，揶揄道：

　　“如此，你可放心了？”

　　傅韶光：“山长英明睿智。”

　　季墨端茶，傅韶光识趣告辞。

　　待其与其他教习走后，季墨忍不住小声嘀咕：“本山长如此优待于你，不知将来是否能被你赋诗一首？”

　　顿了顿，她咬牙道：“你这小虫最好识趣，否则，我就把你丢进洗砚池，让你白蜉蝣变黑蜉蝣。”

　　铺纸、研磨、挥毫。

　　将《竹石》誊抄一份，瞧着娟秀字迹，季墨满意，吹干墨迹，她起身离开书房，走出妖塾。

　　一炷香后，这首诗出现在一座竹楼的书房内，竹林深深，竹海涛涛，微风拂过，竹林婆娑起舞，竹叶随风摇曳。

　　清冷之音悠悠绕梁：

　　“咬定青山不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