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桐矢怔怔回过神，面容稍稍露出几分凝重之色。

　　的确，在斩岳武器铺初见时，她是升起轻视之心，觉得一个半大小子，十六七的年岁，能顶个什么用。

　　不过看在黎刚的面子上，那也不好多说什么。

　　方才这小子主动过来搭把手，斩杀一名马匪，稍稍改观。

　　到了当下，见到商声彻底用出来突刺武技，瞬息之间，掠过她的身边，一招刺杀两人！

　　则是让她不敢再有一点小觑之心。

　　‘如果他的目标是我，没有防备之下，怕也是要交代于此。’

　　‘那门武技，可能已经修炼到了大成，才会达到这等地步。’

　　张桐矢心中思忖，呼出一口浊气，不再乱想，和商声颔首示意后。

　　侧头望回场中，抽出一支箭矢，手下弯弓搭弦。

　　眼观六路，确认还没死的寥寥三五名马匪的位置，便瞄准了那片渐渐散去的沙尘战场。

　　呼——

　　轻风拂过，露出陈六身影。

　　他的右手拎着嗒嗒滴着血的直刀，脚下是被撂倒的马匪头目。

　　没杀，还留有一口气，是为了问一些消息。

　　商声眯了眯眼望着，脑海仔细回忆陈老头方才的战斗过程，尤其是最后一招所聚成的风气。

　　极感兴趣。

　　‘这招同样在于敛风，之所以会气机肆意，是因气力深厚，武技必然是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老游侠的水平，毋庸置疑，能在大漠混迹多年未死，果然各有手段。’

　　商声咂了咂嘴，张开手掌，调动一丝内力真气，可见小小风漩卷起沙砾，在掌心中盘桓。

　　因为行走周天是借助风煞阴珠，加上修炼的是突刺，所以他的真气，蕴含阴风之力，并且可以风伴随行。

　　可还达不到陈老头的那个程度。

　　兴许积攒到了足够深厚，才能将风转为蕴藏具杀伤的锐利风芒。

　　‘陈前辈的这门武技，等结束了此行，也该试试问问了。’

　　商声心中喃喃，紧了紧手中刀，抬头望向余下因为头目落败而要逃窜的马匪，拍马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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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斗短兵相接得突然，结束得也快。

　　除了生擒包括马匪头目在内的三人外，余下一个马匪也没放过，要么死于弓手箭下，要么丧生于韦无咎的追杀。

　　值得一提的是，齐圭虽然是名祝由师，可同样略懂拳脚。

　　一个空手接白刃，再次一招折刃反刺，也杀死了两人。

　　打扫战场。

　　无论是韦无咎，还是张桐矢，全是雁过拔毛，从马匪的身上一阵摸索。

　　动作娴熟无比。

　　淦！

　　都是老手。

　　对于摸尸，商声同样早就无师自通，上次在沧澜草原时，还教李明来着。

　　跟着一起挨个尸体扒拉过来，发现马匪所携兵刃，大半都是打刀。

　　和当初掳走自己的那一帮马匪一样，不由浮想猜测，存在某种联系。

　　西北西域，虽说也能见到打刀，可成批量，终究不寻常了一些。

　　‘购货渠道一样是吧。’

　　商声捡起一柄，皱了皱眉，侧头望向正逼供消息的那边，走了过去。

　　陈六已经拷问结束，将钉在那头目手心的直刀抽了出来，旋即站起身来，吐出一口浊气，高高举起刀，喊道：

　　“兄弟，一路走好！”

　　说罢，一刀斩下。

　　鲜血喷涌。

　　那马匪头目的脑袋在沙地上滚了两圈，到了商声脚边。

　　兄弟？

　　这老头子，真是和谁都能称兄道弟。

　　先前在客栈时，他就混得很开，时常夜晚到大堂上，与人高谈畅饮。

　　“杀个马匪，还怪讲究。”

　　低头一瞥尸首，口中嘀咕一句。

　　在这西北西域，或许是因胡汉杂处，有太多的人不像中原那般蓄发，光头短寸，都极常见。

　　他跨过去，走到陈六跟前，将手中的打刀递了过去，说道：

　　“前辈，问出了么，你怎么看？”

　　“在铁马镇。”

　　陈老头将刀收入鞘内，说道：“此人并不认识那帮马匪，他说打刀是从铁马镇‘老镇长’手上买的。”

　　“会不会有诈？”

　　齐圭走过来，摩挲下巴，“铁马镇，听都没有听过。”

　　“偌大西域当中，一个偏僻小村小镇，你能听过才有鬼呢！”

　　韦无咎翻了翻白眼，“等到地方，我去探路。”

　　他对自己武技，有着充分信心，入关之下，自问极少有人可以识破他的潜伏。

　　陈老头稍稍沉吟，下了决定，说道：

　　“从双旗镇出来，没有怎么歇脚，先休息一晚上，明日清晨，咱们再往铁马镇赶。”

　　方才他同样用行动，证明了自身的实力。

　　原本就是队长，当下更没人有异议了。

　　韦无咎嘿嘿一笑道：“这些马匪的马，还有杂七杂八的兵刃，明日还得顺路，到断龙镇上处理掉。

　　也算小发一笔了。

　　早知道断龙隘口经常有马匪，老子就三天两头来打一场秋风了！”

　　“凭你可远不够。”

　　齐圭撇了撇嘴，眼睛望向陈六，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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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升起篝火，五人围炉而坐。

　　商声望着焰火，寒意渐被驱散，周身泛起一步暖意。

　　他抬起头仰视满天星空，苍穹倒挂，仿佛近在咫尺。

　　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会突然窜出来的精怪，和杀人越货的马匪，其实还挺不错。

　　怀中抱着小苍，方才战斗一直将它摁在马上，早憋坏了，此刻又在上蹿下跳。

　　张桐矢走过来，拱了拱手，道了一声，“方才多谢你了。”

　　“不必，即便我不出手，那俩蟊贼，也伤不了姑娘。”

　　这话并非客套，方才出手之际，这女人似乎反应了过来，有抽短刀的动作。

　　商声笑着摆了摆手，侧头却见这女人的目光一眨不眨，依旧望来，不，是盯着小苍。

　　肉眼可见，兴趣极大。

　　她一路的话最少，这会儿来搭话，合着只是借口，目的是为这小东西。

　　商声心中嘀咕一句，笑道：“这是小苍，先前在沧澜草原时，意外得了颗蛋，孵化出来，与我亲近，就留下了。”

　　“有些像长颚陀，不过却是兽首人身，未必能养得熟。”

　　齐圭瞥了一眼，颇感兴趣，提醒一句，“精怪蛋不好弄，即便得来孵化，那也野性难驯。”

　　韦无咎半依着旁边树干，眯了眯眼，扫过小苍，“商兄本领非凡，胆子也大。

　　有时即便从小喂到了大，这些精怪稍有不满饥饿，出于狩猎本能，可能还会袭击主人。”

　　经过一场战斗厮杀，几人明显关系亲近一些。

　　商声可以感觉得到，除了陈老头外，另外三人对自己态度的悄然转变。

　　先前虽说对自己没有敌意，可也隐隐是存在质疑的。

　　而今日出了手，施展出了【突刺】，或许是足够惹眼，战斗证明了自己的可信。

　　“我会小心一些，若是那击白眼狼，早晚宰了卖钱。”

　　坐在一边的陈六为老不尊，见张桐矢坐在商声旁边，挤眉弄眼，勾肩搭背，完全没有一点架子，笑道：

　　“好嘛，在双旗镇你小子训练时，看我待在旁边，一直还留了这一手！”

　　待在客栈后院，一直练的是招，打磨的是动作，而没使出来技。

　　“前辈，那时咱们爷俩还没那么熟悉，总要是防一手，”

　　商声嘿嘿一笑，“见谅，见谅。”

　　相处几日，两人愈发熟稔。

　　陈六摇了摇头，“做的没错，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齐圭又在火上架起了锅，见汤滚沸热了，便取下锅，拿起汤勺，为了每个人盛了一碗。

　　吃饭之际，他望向陈六，犹豫半响，终究是拱拱手，姿态很低，语气甚至有些恭维，说道：

　　“前日我还在想是谁，今日见你一招，才想起来，原来是‘风斩’陈六哥当面。

　　难怪能施展出入关者才用得出的刀罡剑气。

　　当年我刚入行，您老便已经有了一些名头，侠道热肠，谁人不喊一声六哥？

　　说来，我第一次到云阙山脉时，你还曾救过我一命……”

　　张桐矢、韦无咎同样抬头望向老者。

　　方才一战，都在眼中，刀罡离刀，破体而出，风沙滚滚，气势极为雄壮。

　　风斩？

　　没听说过。

　　陈六饮下了一口酒，颔下胡须沾上水渍，也不在意，哈哈一笑，“老黄历了，陈某老了，不比当年。”

　　“前辈这些年来，去了哪儿？”

　　话一说出口，齐圭就后悔了。

　　不过陈六并不在意，“天南海北跑了一圈，再回来时，物是人非啊。”

　　说了两句，他就顿下话头，不再多言，抿了口酒，侧头上下瞧了一眼商声，一番打量。

　　近来几日接触，这小子的心思，如何能瞒得过他一个老江湖？

　　沉吟半响，说道：

　　“一个人所修炼的武技，也和性格相关，急躁之人，修炼平和武艺，兴许一辈子都无寸进。

　　粗狂肆意的武技，同样不合适勾心斗角之徒。

　　你小子性子如何？”

　　商声眼睛一转，哪里听不出来弦外之音，心下一喜，一挑眉梢，当即答道：

　　“小子游于木雁之间，尤擅龙蛇之变，当龙可，当蛇可，动亦可，静亦可。”

　　“哈哈哈哈！”

　　“好一个龙蛇之变，你小子果然是机灵！”

　　陈六大笑，“回头我教你风斩。”

　　见过商声施展那招【突刺】，速度甚快，敛风收气显然练到了家，这般年纪，毫无疑问，天赋颇佳。

　　自然起了爱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