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遇上了一次南吞象，本还兴致盎然逛着街的商声，心情一下阴沉下来，走回客栈，放下买来的傩面。

　　没像以往那般，到了傍晚坐在一楼大堂听小曲看小腰吹牛皮了。

　　而是吃过晚饭，悬刀出门，修炼起了武技。

　　经过白天一番追赶，以及韩前辈若有若无的指点，略有所悟，正该趁热打铁。

　　受限于【沙暴】修炼的苛刻要求，一般而言，常人每日顶多修一两个时辰，否则双腿可经不起，气力可不够消耗。

　　这也是老韩临走时的叮嘱原因。

　　不过，商声吞过长颚陀巢穴的‘异石’，体质强悍，加上真气加持，倒无此忧。

　　沙暴动静太大，待在小树林中，草木都快被风卷秃噜了，绕了一圈，干脆直奔镇外。

　　一队行商走镖自东边中原来的人马，有数十人，牵着背生双峰的骆驼，或者驱赶着拉车的两丈独角牛。

　　半透明的肉色牛角当中，有股汹涌着的猩红鲜血激荡，和初来此世时拉囚笼的那头小牛，一模一样。

　　镖头是名中年刀客，头戴斗笠，刚到镇口牌坊，便见一道人影飞快冲了出来。

　　双腿生风，隐隐成呼啸声！

　　擦肩而过。

　　他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劲风，不由瞪大眼睛，瞳孔一缩，扭头后顾，望向了远去的背影，叹道：

　　“不愧是双旗镇，游侠众多，方才我见那人，年岁似乎不大，竟已经有如此实力！

　　不知是何腿法武技，当真不凡。”

　　说罢，又对一众镖师吩咐，“尔等到了镇上，断不可以惹是生非，以免招惹到了什么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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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声接连练了两天轻功，直到麦祭日的当天。

　　将近傍晚时分。

　　双旗镇东，左右皆是戈壁沙土，仅有一道人影，前后纵跃，左右腾挪。

　　裹挟起来一股沙尘，聚成了龙卷风一般，朝着周围荡开，随风直上重霄。

　　像是成百上千的骑兵，席卷而过。

　　商声双脚踩着沙土，到了此刻，口中轻呵，浑身肌肉间的力量，以及真气，疯狂涌入下肢。

　　双腿微弯，并有一层泽芒浮现，尔后陡然绷直！

　　周围卷起风漩，沙尘暴起，风压咄咄作响，他整个人，一冲而起，贯入空中。

　　离地达到将近将近十丈之高，并且开始向前滑翔一般，双腿甩动，隐约可见残影，裹挟许多黄沙。

　　纵身向前到了数十上百丈外，才在一块丈高的岩石上缓缓落下。

　　‘凭借真气，基本是将沙暴入门了，短距离的闪转腾挪，以及更远些的奔袭效果兼备。

　　常人无法支撑住这消耗，可我还有真气，长途也能多跑。

　　不过，尚且无法在空中踩踏风压借力，否则还能来二段跳。

　　下一关口，就朝这方向去。’

　　商声抬了抬腿，额头汗水涔涔，咧嘴一笑，“不止如此，沙暴武技这股狂暴，再强横些，可以当作攻击手段。”

　　双腿一搅，气力向下猛灌，身躯骤然掠起，同时脚下一跺。

　　咚——

　　那块岩石，登时碎开！

　　“踩的力气更大，如果可以甩出一腿，刮起风卷，将这岩石踏破，那才算练到家。”

　　商声抬起右腿，气机调动，飞速一扫，光芒乍现，可见一道风旋踢了出来，卷起沙尘，呼呼作响。

　　“威力还差，还是将其当作辅助，一边施展沙暴，一边练刀，可以增强【风斩】攻击。”

　　一边寻思，一边拔刀出鞘，施展起来，“不止如此，随着沙暴突破，我对风的操纵，更娴熟了。

　　招式之间，更为融洽。”

　　武技招式间的联动，彼此杂糅，是领悟出神通种子的条件之一。

　　随着腿功，一刀斩出，卷起无数飞尘。

　　从远处看，可以见到黄沙荡起，滚滚而上，差点让人以为起了什么沙暴。

　　金乌西坠，缓缓沉入沙丘，晚霞夕照，和天际的沙海，融为一体。

　　商声一袭薄衫已被汗水打透，肌肉线条分明，顿下动作，面朝西望着这一幕，心情大好。

　　“该回去了，洗漱洗漱，天黑之后，镇上可是该热闹了。”

　　合刀入鞘，踏步而归，施展沙暴到镇口，尔后缓步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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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晋对每个月皆有特定称呼，如六月称为‘且’，七月称作‘相’，并常用于书籍当中，藏书阁内所编纂修订的精怪册本，即是以此日期写就。

　　有人说是按照中原天象物候命名，不过西域之人认为，每月之名，是对应着十二月神。

　　五月，称作皋月，月神有三个头，面赤如枣，因为麦祭是在五月，所以傩戏面具，不会有它形象出现。

　　而其他的月神，就不是了。

　　口吐岐舌的正月神‘取’，面似猿猴的六月神‘且’，有龟相的九月神‘玄’，青色牛头的十一月神‘辜’，诸如此类面具，无一不有。

　　天色昏暗，不见繁星明月，街上却是灯火通明，大红灯笼高高挂，五色琉璃处处装。

　　商声一番洗漱，吃过饭后，便和鱼秋月、小苍一起走出客栈。

　　他头戴上一张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以及有点美须髯画的木制傩面。

　　小苍则是龙首铜面，装模作样，还咆哮了两声。

　　“吼呜~~~~”

　　今日休沐，鱼秋月没去回春堂，此刻戴着某人买的兔子傩面，一点也不狰狞可怖，反而煞是可爱。

　　她摆了摆面具，手指作兔子状，跟着顶在头顶，笑嘻嘻道：“商声，怎么样？”

　　“是我买的，必须好看！”

　　商声一挑眉梢，正要再赞两句，听到远处陡然响起一阵粗狂古朴的锣鼓打击之声。

　　沿街望去，可见一队穿着颇有巫觋之风，极为怪异的百余人队伍，巡街而过。

　　为首的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口中吆喝，随着锣鼓的强烈节奏半成弓步，蹦蹦跳跳，舞姿古朴。

　　这是某种驱疫仪式，表达驱邪祈福的愿望。

　　等到巡街结束，便有一场场的傩戏四处开花，声震四野。

　　听说傩仪本是极庄重的祭祀典礼，不过发展到了今日，不断地世俗化，功能已经变得娱人，传统不可侵犯的神祇，早褪去了神秘色彩。

　　傩戏种类繁多，如今融入许多游侠史诗，除妖故事，江湖传说。

　　有些甚至带有警示意义。

　　比如一伙游侠队伍，到郊外遇上了险些丧命于精怪之口的貌美女子，其中一名刀客一见倾心，不顾同伴阻拦，要和女子共赴云雨。

　　结果等到偏僻无人之处，女子褪下了皮，变成浑身长满脓包的‘衣皮怪’，一口将那刀客剥皮吃了。

　　再或者是宣扬某位游侠，侠肝义胆，仗刀除妖，护卫乡里，最后抱得了美人归等等。

　　皆是最近一两百年所流行的傩戏。

　　值得一提的是，和游侠行会的兴起，是在同一时间节点。

　　未尝没有行会会首的参与啊。

　　除了傩戏之外，两侧还有各种零嘴小吃，鱼秋月的双眼放光，不时驻足，喊上一声，“商声！”

　　茯苓糕，麻酥，落花梗，纳溪饼……

　　不一会儿，手上已经拎了几样，分出一半给了小苍，余下则是她自己吃，并且不时投喂旁边商声。

　　“声哥！”

　　挤着人流顺着向前，这时听到一道喊声，侧头望去，是眼尖的白阿强。

　　他正待在一座摊前，旁边还有大虎、李明，以及一名穿着寒碜的中年妇人。

　　巧合的是，前日见过，正是卖傩面的小贩。

　　行人极多，李明正帮衬着买卖，瞧见走过来的两人一兽，喊了一声，介绍着道：

　　“声哥，秋月姐，这是我娘。”

　　虽然说鱼秋月年岁未必会更大，不过因为跟着商声，被下意识地以为两人关系匪浅，所以她也荣升姐号。

　　“大娘！”

　　商声点了点头，笑道：“巧了，我这面具还是在你这儿买的。”

　　李母指了指小苍，笑容慈祥，热情相迎，“认出来了，认出来了，我说这小家伙，怎么和我家的那只有一点像。”

　　她指了指摊后那一头长颚陀，数月时间，同样长大许多，已有几分异相。

　　“你就是小商吧，我听小明说过，多谢你最近照顾那小子了。

　　天这么热，你和姑娘渴不，我去买些冷饮。”

　　说着，不容拒绝，从钱袋中拿出铜板，叮嘱儿子看着摊位，便朝不远处的冷饮铺子匆匆走去。

　　人很好啊。

　　商声没有拦住，和鱼秋月对视一眼，笑道：“左右闲来无事，那我们来帮忙卖掉这些傩面。”

　　逛街是逛，待在街边也是一样。

　　“好。”

　　不一会儿，李母拿着六份紫苏饮子回来，除却自己之外，一人分了一杯。

　　甚至还不忘给小苍，见它跟人一样，不由摸摸它的脑袋，煞是喜爱。

　　今日街上万人空巷，加上小苍鱼秋月，和商声几人吆喝帮忙，摊上杂货卖得颇快，一俩时辰，就扫空了。

　　商声倒没觉得无趣，招呼来往行人，很有一股市井气。

　　“多谢你们，东西卖完，我先把车推回家了。”

　　李母为人和善，笑着说道：“小明，你陪小商和鱼姑娘他们一起玩罢。”

　　“车那么重，你腰不好，还我来吧！”

　　李明嘟哝老娘两句，转过头来，笑道：“声哥，你饿了不，要不待会去吃夜宵，就去上次那家‘老王食肆’，你先过去？”

　　“行！”

　　商声点了点头，笑道：“秋月小苍揉半天肚子了，大娘，下次我再登门拜访。”

　　鱼秋月翻了翻白眼，很想反驳一句，没有我！

　　“好。”

　　李母答应下来，热情说道：“我以前在坊市当过厨子，会做不少菜肴，哪天你和鱼姑娘来，我来露上一手！”

　　阿强大虎两人频频颔首，“李大娘的手艺极好！

　　声哥，那我们也先回趟家，待会再见！”

　　打完招呼，四人推着小车，穿过人群，回到了杏花坊，各朝家去。

　　人都到街上了，相比之下，坊内就要冷清多了，几乎无人，静悄悄的，甚至街灯都照不到。

　　“娘，你没关门？”

　　李明瞧见门扉敞开，疑惑问了一句，跨步而入，见有几人正在院中，穿着华贵。

　　尤其是中央的青年男子，面容白净，一袭玄铁鱼鳞金甲，并有吞肩兽首，泛着光泽，熠熠生辉。

　　李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瞳孔骤缩，上前护住儿子，“小明，先走！”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