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有二十头土蝼，沿着头皮头骨，一一割下双角，揣进包裹。

　　被蚀煞刀从中间斩断的角，价格会少一半，但是本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态度，商声没有丢弃一根。

　　合算下来，那也能算到手八九两了。

　　两人均分，那也有四五两啊。

　　走上一趟森林，一来一回两天，却能赚升斗小民三五个月的收入。

　　当然，也要考虑，击杀土蝼并不轻松，尤其到了巢穴，这些畜生颇占地利，还会沿着陡峭岩壁上下乱窜、前后夹击。

　　不可小觑。

　　商声本是锻炼风斩，到了最后，不一样是使出了【突刺】么。

　　即便战斗才情，厮杀天赋不低，可毕竟是第一次到洞穴，缺了经验。

　　不像是前两次遭遇土蝼，全在野外。

　　两人打扫干净战场之后，便从洞穴离开。

　　明明进洞之时，天色尚早，而且没有逗留超过一两刻钟。

　　可再出来，周围已经昏暗，好似黑夜降临。

　　“森林就是这样。”

　　陈六并不意外，抬了抬头，望向树冠茂密枝叶所笼罩的天色，说道：

　　“天黑之后，许多精怪野兽出没，不能赶路。

　　去找一处山洞，或者一片空旷地扎营歇脚吧。”

　　这趟出来，只有他们两人，鱼秋月留在了镇上，顺带照顾小苍。

　　商声无事一身轻，走在后面，盯着步伐不如进山时矫健，似乎勉力支撑的六叔，没说搀扶。

　　按照这老头子的性子，大概是会打个哈哈掀过，口说无事，无事。

　　“六叔，习武之人，对于寿命，有没有增益啊？”

　　“怎么，你想长生不老？”

　　陈六回顾一眼，声音浑浊，有独属于老人的沧桑感，笑道：

　　“习武修行，比起常人，更少会得伤寒温病，按理来说，倒能延年益寿一些。

　　可如我辈，出生入死，行走于绝地之间，来往于险境之内，风餐露宿，时常负伤，又反而会影响些。

　　总体来说，差不多罢。”

　　“那入关者呢？”

　　正说话时，陈六顿下脚步，抬起右手，并且握拳。

　　商声会意，神经一下紧绷起来，近乎本能，便将手放在了腰间刀柄上，抬头朝着周围张望。

　　“发生甚么事了？”

　　六叔并未答话，鼻子轻嗅，皱了皱眉，缓缓朝着前行，拐了一个弯后，扒开茂密草丛，蹲了下去。

　　嗯？

　　似乎没有状况。

　　商声稍松了松，迈步上前，闻到一股血腥气味，探头朝着草丛之后一扫。

　　浑身鸡皮疙瘩骤起。

　　只见那有两具尸体，结合旁边包裹行囊，不难判断，应该是人。

　　可全身上下的皮肤，全被剥掉，呈现一身暗红色肌理，鲜血尚未干涸，肌肉纤维如湿粘的绳索裸露。

　　肋骨突兀支棱，筋膜粘连处渗出淡黄液体，面部只剩眼球嵌于血痂，头皮拨开，颅骨呈灰白色的弧度。

　　卧槽！

　　一股森然袭来。

　　纵然是杀过人，见这场面，商声仍忍不住升起一阵恶寒，头皮发麻，心头冷冰冰的。

　　“青皮侏。”

　　陈老头的声音低沉，“习惯上称为‘衣皮怪’，最喜欢皮，人皮兽皮，凡是遇上了心怡的，都会杀掉剥掉，自己穿上或者吃掉。

　　它们会放一种粘液，可以穿透外层皮甲，直抵皮肉之间，只要沾上，皮就脱落……

　　而且，此怪穿上一些上等兽皮之后，防御大增，或者套上人皮，有些还会去骗、去偷袭你。

　　极难对付。”

　　介绍之际，陈老头已经到尸体旁边，用刀挖了些土，尔后洒在那具难辨男女、年龄的尸体上。

　　“既然遇到，就算不将人掩埋掉，好歹也要用沙土覆盖下，不能曝尸荒野。”

　　这哪里是曝尸荒野，分明是曝骨了啊。

　　商声点了点头，曾了解过，略知一二。

　　青皮侏的实力，幼年期就能和两三门武技的人相当，若是成年，则是入关层次。

　　不仅如此，挑到一张好皮，实力又会加成，可能幼年时期，便能具备入关实力。

　　商声眼睛扫过两份包裹，铲起一些土壤，洒在另外一具尸体身上。

　　大漠中的规矩，拿人钱财，替人收尸。

　　“走了，先离开这。”

　　陈六草草掩埋，见那小子拿起两份包裹，翻了翻白眼，也没多说，催促一句。

　　……

　　不走多远，遇上两人，游侠打扮，皆是中年，一人腰间悬刀，一人后背着盾，身材魁梧。

　　“侠兄！”

　　刀客扫过一眼，稍稍沉吟，拱了拱手，说道：“小心一些，这片地方，好像是有一头青皮侏出没。”

　　一般来说，在这森林外围，都有固定山路，为了节省时间，撞见实属常见。

　　陈六回了一礼，“多谢提醒。”

　　尔后说了方才见闻，便告辞离去了。

　　等走远后，商声扭头问道：“六叔，那俩人似乎很强，在追那衣皮怪？”

　　“估计是领到了悬赏。”

　　通常遇到这类变故，察觉到了端倪，游侠回到镇上，都会先到行会上报。

　　陈六凝了凝神，“既然如此，我们回去就不用再禀告行会了。”

　　……

　　为免遇上青皮侏那畜生，两人硬是趁黑多走远了小半时辰，才停下来。

　　恰好瞧见一座山洞，便选在了此处。

　　升起篝火，布置营地。

　　凡是到了野外，一般来说，最好生火，可以驱散野兽精怪。

　　它们多数怕火，拥有火免的精怪种，终究只是少数。

　　陈六还撒了些类似雄黄硫磺的驱虫粉，省得蛇蝎鼠蚁这些毒物乱爬。

　　在这森林，比起沧澜草原，更为容易滋生病疫或者其他有的没的。

　　商声扒拉出来那俩包裹，食物和水，以及毛毯睡袋、火镰水壶这些早已扔掉，里面还剩两把刀剑，两柄匕首。

　　不是什么百炼千锻的兵刃，更不是具备了非凡特性之物。

　　但是等回镇上，多少能卖小几十两银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二十两浮财。

　　衣裳甲胄没有，毫无疑问，是被衣皮怪穿走了。

　　这种畜生，对于能裹身上的物件，全都抱有极大兴趣。

　　‘却不成想，这趟的最大收获，居然是捡尸所得。’

　　商声屁颠屁颠，清点完了财产，望着六叔身影，脑海回忆起了今日在土蝼巢穴的领悟心得。

　　溢风效果，产生风压，进而有吸引力。

　　摊开手掌，调动风煞阴珠，感受掌心气流，隐隐形成风眼风漩。

　　‘借助珠子，可以从小处着手慢慢练。’

　　正思索间，陈六走了过来，“学会了么？下次你去撒驱虫粉。”

　　领着这小子来森林，是为传授经验。

　　他一屁股坐下来，吁出来一口气，累得不轻，稍稍歇息，说道：

　　“到了野外，总会遇到各种突发状况，如果撞见入关精怪，别想着杀，差距太大，压根不是对手。”

　　商声右手掌心旁人难察觉的风漩停下，抬了抬头，颇有兴致，问道：

　　“六叔，你和入关者交过手？”

　　截至当下，他对入关者的相关消息，还停留在从村子出来的阶段。

　　没接触过。

　　“不是都说过了，到了野外，混迹江湖，谁也难以预料。”

　　没有正面回答，却听得出这话之意。

　　是打过喽。

　　没说结果，估计是被虐了？

　　完全不是对手？

　　商声嘿嘿一笑，不等开口，便见六叔瞥了眼他，不无敲打，接着说道：

　　“你的天赋不错，修炼也够勤勉，可是到了江湖，依旧要识乾坤之大。

　　不能翘了辫子。”

　　“以你我的这等实力，不是妄自菲薄，的确是连三流高手都算不上。”

　　六叔难得说起了过往，面露几分缅怀，“记得年轻之时，江湖上一位闻名的入关前辈‘紫衫枪’，金盆洗手，不再当游侠了。

　　而是要开店铺，剪彩之日，光邀豪杰。

　　我仰慕其豪侠仗义疏财的威名，骑马千里赶赴。

　　冠盖如云，当日堂中高手如云，不乏是入关者。

　　因为人太多了，连个桌席都没剩下，最后我只站到门前。

　　那年我二十八，在小镇上，好歹闯荡出了一分名头。

　　可是到了那里，依旧站如喽啰。

　　登不上台面。”

　　好家伙！

　　对不起，商声忍不住笑了声。

　　但也听得出来六叔言外之意。

　　“六叔，你瞧瞧我，像是翘辫子的人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懂。

　　该苟就苟，该怂该怂。”

　　“你小子！”

　　陈六笑骂一声，一脚照着旁边屁股踹了一下，“那也不能当软蛋怂包！”

　　正要再说，却隐隐听到了外面有细碎的脚步声，耳朵一动。

　　好歹混了这么些年，他到野外，听力、嗅觉，都比常人出众一些。

　　商声脸上的笑一敛，跟着转头。

　　却见一人走了过来。

　　是个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