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荒地界霞光氤氲,元禾赤足立于人族祖地外的灵田垄上。双目流转先天清光,指尖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造化之气,正凝视着在后天灵气中沉浮的灵植。
但见后天九禾稻四色穗芒正在褪色,九天息壤孕化的根须渗出点点灵光溃散在虚空。不远处炎阳麦的赤金麦芒亦黯淡三分,宛若被无形枷锁困住命脉。
“终究是逃不过天道定数,先天转后天之劫数。“清冷嗓音散入混着沙砾的后天灵气中。但见那后天九禾稻原本流转着九色霞光的稻穗,此刻竟似褪了色的天锦,金纹自穗尖寸寸剥落。元禾并指划过三丈稻株,千年温养的先天乙木真气甫一注入,便在麦芒状叶片上激起阵阵哀鸣——自燧人洞天移栽不过三季,灵株本源已消散三成有余。
往昔在燧人洞天,九禾稻三百年抽穗三百年灌浆三百年垂芒。如今扎根洪荒浊土,地脉中翻涌的后天灵气如钝刀刮骨,竟逼得九禾稻本源溃散成九十年一轮回。
百步外的炎阳麦更显颓唐。曾熔炼太阳真火的赤红麦穗,此刻赤芒流转间隐现滞涩。元禾俯身拾起半粒坠地的麦实,指腹摩挲间感受着其中稀薄的离火精粹。这些在洞天福地需承三百载日月精华方能孕育的先天灵种,如今在人族祖地边缘的后天灵气浸染下,本源稀薄日减。
“三十载破土时青芽染尘,三十载结穗时云纹消隐,待到最后三十载垂穗,已然褪尽先天道韵化作后天凡种。“元禾广袖轻扬,水木清华幡虚影在身后若隐若现。他望着灵田边缘几株已然褪尽赤芒的炎阳麦,那些凡麦在浊气中瑟缩的模样,恰似天道降下的谶言——当先天清气彻底沉降为后天浊气,这承载人族气运的五谷灵种,终将沦为凡尘中最普通的粟米。
遁法玄光划破云霭时,元禾已踏着地脉浊气登上问天峰。这座形似倒悬量天尺的山崖,正卡在人族祖地灵气流转的七寸之处。他并指如刀削出四块方田,指尖涌动的先天戊土精粹凝成三十六道玄奥阵纹。
“三才归元阵,起!“青玉葫芦中喷出三缕玄黄之气,第一方灵田霎时腾起混元清光。阵眼处悬浮的九窍灵石吞吐间,将方圆百里浊气炼成浓稠如蜜的后天灵气——这是模拟三劫之后大千世界的浓度。
第二方灵田则被九幽锁灵阵笼罩。元禾抖开紫绶仙衣截断地脉,任由斑驳浊气如漏沙般侵蚀灵壤。阵中九禾稻甫一种下,金纹叶片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青白,恰似后世修真时代那些未成仙道修士中更迭中失传的灵种。
最险要数第三方灵田。元禾竟以截天符箓封死八方灵窍,连地火水风四象都凝滞如铁。那些被强行种入的炎阳麦,麦穗上跳动的离火精魄发出濒死的尖啸,却终究在绝对寂灭中化作凡种——此乃模拟小千世界灵气枯竭之相。
山风掠过第四块自然生长的灵田时,元禾负手立于四重天地交汇处,他望着那些在稀薄灵气中艰难吞吐日月精华的灵株,眼前忽然掠过天机流转间瞥见的未来图景——破碎的洪荒,枯竭的灵脉,以及无数在末法时代啃食凡粟的人族。当圣人交锋撕裂三十三重天,当玄门正宗道统断绝于量劫,这些褪尽灵光的五谷,便是人族在末法时代续命的薪火。
“天道五十,大衍四九...“元禾并指抹过额间竖纹,一缕玄黄功德自虚空垂落。那些正在蜕变的灵种突然泛起微光,茎叶间流转的大道符文,竟暗合了人族未来万万年气运流转的轨迹。
元禾道袍上已凝了九重霜露。他并指截断一株泛着青芒的九禾稻,穗尖残留的先天木精在指尖化作三千道流转的推演符文。
“三载生根,十载孕穗...“玄光镜中映出高浓度灵田的景象。那些沐浴着混元清光的稻株,穗粒表面竟凝结着地仙饮露时才会显化的朝霞纹。元禾信手碾碎一粒稻实,迸发的乙木精气将百丈外玄铁试剑石蚀出蜂窝状的孔洞——这般威能虽不及先天灵种万一,却足够让金丹修士在吞吐时淬炼出三昧真火。
第二块灵田的景象更显玄奇。稻株在斑驳浊气中结出的穗粒已褪去霞光,取而代之的是暗合人族经脉走向的螺纹。元禾取九粒稻实投入丹炉,炉中紫府雷火淬炼三个甲子,竟凝成一滴可续凡人三十载阳寿的玉髓琼浆。
最惊人的当属第三块灵田。那些在稀薄浊气中挣扎的凡种,穗粒表面的人道符文已简化成八卦爻象。元禾掐指推演天机时,九重云霄突然降下功德金光——这些三年一熟的稻种虽褪尽灵性,茎叶脉络却暗藏人族气运流转的轨迹。
山崖下传来孩童嬉闹声。元禾垂眸望着那些追逐凡稻穗影的稚子,额间竖纹突然映出未来画卷:当量劫撕裂三十三重天,白发老翁颤抖着捧起三年稻熬粥,浊气侵染的凡胎竟在粥香中多撑了三个寒暑;而地仙修士闭关前吞服的十年稻丸,恰能在紫府崩解时护住一缕先天神魂。
紫微星斗转过九千转时,元禾掌中最后一粒稻种终于褪尽先天道韵。他立在问天峰顶的星轨仪前,七十二道推演金光将百年光景凝成三株虚实相生的灵稻之影。
“上品者,当承三花精气神之气。“元禾指尖点向左侧虚影,但见金纹流转的稻株在琥珀色灵雾中舒展。十年生芽时茎叶便显龙鳞纹,十年开花时稻穗凝成八宝琉璃盏,十年结果时九粒玄珠暗合周天星数。此等灵物虽不及先天时代能补地仙道基,却能让金丹修士吞吐间补足三魂七魄的亏空。
中间那株青白稻影突然发出裂帛之声。元禾并指划开虚空,九道浊气化作凡间农人模样。当那些身影将九年一熟的稻米吞入腹中,泥丸宫竟泛起微弱清光——恰似后世王朝里那些偶得仙缘的凡夫,虽摸不到长生门槛,却能在浊世中保得百年精气不泄。
最右侧的虚影突然炸开万千光点。元禾瞳孔中倒映出三千小世界破碎之景:枯黄麦穗在浊气中簌簌作响,那些一年便熟的稻米落入凡胎体内,竟在血脉中燃起微弱的薪火。垂暮老者食之可续三载阳寿,稚童啖之能开三分灵智,却终究抵不过天道降下的寿元大限。
“地仙食琼露,凡人啖糟糠...“元禾挥袖震碎虚影,望着掌心正在褪去赤芒的炎阳麦。当先天灵气彻底沉降为后天浊气,那些强行吞食高阶灵谷的凡人,血脉中便会显现蛛网般的裂纹——正如他在天机推演中窥见的未来:吞食九年稻而面色潮红的壮年猎户,瞳孔深处倒映着天道运转的残酷法则——老者稚童经脉如暴雨摧折的溪流,稍沾丁点灵粹便要溃堤,反倒是中天浊气浸润的凡躯,竟与退化灵种达成了微妙平衡。
元禾却对着这些凡种露出笑意——自先天清气彻底消迹,后天灵气时代凡人天寿从三千载坍缩至九百春秋,这些褪尽锋芒的稻米,恰似天道降下的枷锁里暗藏的生机。
而在长于灵气枯竭之际,九禾稻周身先天道纹寸寸崩碎,玄黄金穗褪作凡胎。其根茎纹路由鎏金转为玄黄,穗苞间流转的先天乙木之气尽数消散,九叶轮回之相化作凡尘时序——三月孕根芽于冻土,三月结穗苞承霜露,三月凝籽实坠黄土。虽仍蕴一缕开天辟地时残留的混沌精气,然其滋养道体、淬炼法力的无上妙用,早已随洪荒破碎湮灭在光阴长河之中,如今凡人食之,唯觉腹中暖意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