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缚魔鬼是一种极为可怕的选择，每位试图获取更伟岸知识之人都试图将深渊造物臣服于强烈意志之下，而那些被迫签订契约魔鬼的反应也让他们满意，直至某一场实验不起眼参数导致的失败，浮空城某座学徒炼金室化为废墟，方才会清醒，魔鬼骨子里绝不会甘愿屈服于任何生命或存在。
但极为讽刺的事情，即深渊是秩序高于一切的世界，规则、等级与传统根植于魔鬼灵魂深处，这意味着将承担诸多不受自身意志影响的责任，天生被剥夺一部分自由。
渴望自由，但内心又笃信秩序的必要，正如谚语所言，缺乏之物，方才渴望。
被束缚手脚的维克多，不止一次想顺应天性，将周围述说各式粗鄙之语的凡人撕成碎片。
他一动不动躺在马车中央，周围堆满来自蒸汽机车的瓷器、水壶与水晶灯罩，这些在瓦尔德拉达随处可见的用具，于这座偏僻的海滨小镇也是罕见之物。
喝着烈酒，裹着双排扣呢绒大衣的男人，自马车驾驶位回望一眼货物，见到正如死狗般躺着的外乡人，刻薄的嘴唇咧开一条抵达耳边的裂缝。
“他们能吃多少？我听说内陆人很能吃，每次摆在餐桌上的食物都必须要杀一头两百斤的肥猪，找二十斤水果装点餐盘……他们还喜欢和羊睡在一起，吃完饭懒洋洋躺在椅子上，看着肥羊扭动屁股跳舞。”
他越说越起劲，完全不顾首领沉闷的神色，毫无顾虑讲述着世代相传的偏见。
“我父亲说，他去过内陆，走到一户农户家里，那农户很幸运，没有被当成肥羊杀了。我父亲是个能沟通动物的巫师，他要去一座神秘的地方，那是埃布尔许给阿诺斯的福地，没有人知道那地方在哪，只有能沟通海洋与陆地的生物知晓。
他向农户提了一个要求，问农庄里的动物是不是知道福地的位置，他问了牛、马、鸡、狗……它们都不知道福地，农户就在旁边看着他像个疯子在旁边和动物说话，直到我父亲询问绵羊时，农户终于说话了，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壮汉继续重复述说了无数次的故事，重重拍着大腿：“他和我父亲说，绵羊在说谎，它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哈哈哈。
如果那只羊有手，肯定会捂着屁股指着农户，说这一切都是真的，哈哈哈。”
一如既往的无聊笑话，让首领毫无波澜回头看向货车中的家伙，语气淡然警告：“不要随意谈论羊，在阿诺斯人的传说中，有一群长着羊脑袋的家伙，比任何灾难还要可怕。”
“羊脑袋的家伙可怕？我一定要学内陆人，抱住羊屁股挺胯，哈哈。”
壮汉挺起腰腹，对首领的警告毫不在意，任何人都知道绵羊软弱可欺，不过是一群被圈养的畜生罢了，这些家伙无论耗费多少精力，永远都不会存在主人的概念，总能在阴影中伸出坚硬的犄角撞击饲养者。
黑夜中的聊天总是断断续续，没有交流念头的想法，让壮汉感觉有些乏味，他摆着手，又说出一个事。
“费伦斯……”
话音未落，首领掐住壮汉的脖子，左手拉拽缰绳，浑身散发着一股名为杀意的气息。
“不要提起费伦斯，没有费伦斯！”
暴起青筋的手掌，让逼逼赖赖的壮汉脸色越发紫青，窒息的感觉缓缓涌来，像是童年被扔入海水中，肺泡在咸湿的水中，在绝望的蔚蓝海洋中内心仅剩绝望。
壮汉用力拍打马车，请求首领的原谅，他艰难说道：“没有费伦斯……”
“没有费伦斯！”
首领松开右手，点了点头，抽拽缰绳让老马加快速度。
…………
当一桌子海鱼被摆在面前时，维克多感觉是有趣的，以他浅薄的知识判断，几只浑身没有鳞片，眼睛退化萎缩至脑腔内部的黏糊生物，活动区域应该在深海两千米以下的位置，是典型的深海鱼类。
一群开着舢板船出海捕鱼的家伙，能顺利捕捉到深海数千年以下的鱼类？这像是捡狗头金为生的人忽然发现地幔有黄金，顺手又成规模捞出一大批般荒诞。
“吃。”
顶在魔鬼后脑勺的枪械，让维克多挑起眉头，他环视周围一圈。
二十平米的老旧房屋，仅有左侧的通风窗户，以及一扇狭窄木门，地面很湿润，带着一股海边独有的咸湿味，从墙角位置尚未干涸的血迹与头发来看，这里可能是一座“奢华”的牢房？
“如果我说不呢（阿诺斯语）？”
“你？！”
看守者明显没有预料一个外乡人会说本地语言，他惊讶的用食指将扳机扣下，让子弹从枪管中喷出，一举击穿外乡人的颅骨。
“别激动，小伙子……如果我死了，这世界岂不是会变得更加无趣吗。”
维克多身后飘出的黑影，让看守者牢牢困住，一团好似人头的黑影从他肩膀伸出，两颗闪烁微光的眼睛带着玩趣与海边居民对视。
带有蛊惑的声音，从人头嘴中说出。
“你是谁？”
半大的看守者，年龄不过二十来岁，他无神的双眼与黑影对视，口中喃喃自语。
“我是阿布。”
“不，你是维克多，那个从内陆来的外乡人，一个被送给埃布尔的祭品，你的面前有一桌新鲜的海鱼，那是来自海洋的使者，每一寸身体都流淌着埃布尔的鲜血……
告诉我，你下一步该怎么做，告诉我，你是否感觉害怕？”
“我应该吃下海洋的使者，我不会害怕，这是我与埃布尔融为一体的契机……”
“真好，你真是个聪明的人……维克多。”
阿布的身体，在黑影席卷后化成维克多的模样，他坐在餐桌前，迫不及待将面前的食物塞入口中，任何人和事，于此刻他都毫无意义，这才是生命中最美的一刻。
“阿布”将长枪抵在“维克多”脑后，在外乡人将房间中的食物全部卷入口中时，根据传统将一桶桶海鱼搬入室内，看着外乡人一点点褪去庸俗的外表，四肢渐渐扭曲变形，下颚至肩头长出猩红的鳃，鳍片从脊椎伸出，人类早已退化的尾骨延伸出一条细长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