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无忌惮的嘲讽让巴纳德感到极爽，几天以来吃鱼的糟糕心情一扫而空，在碎裂的大地之上，蒸汽机车顶端，他高声唱起墨洛尔的战歌。
“不要怜悯，烽火连天山脉下是我们的家园，每一滴流淌在土地的鲜血皆是墨洛尔的骄傲。
莫要哭泣，我们的母亲莫利亚，紫色的海洋将用阿诺斯人的鲜血染红。
瓦尔德拉达美丽的镜子，以扎哈尔人的泪水洗刷……”
老实说巴纳德有点音乐天赋，吟唱歌谣时激昂之中夹杂着悲怆，一抹压抑在底层的忧郁无法散去。
“记住，卡拉克，墨洛尔永存，若你真以异神荣誉为名而战，请别伤害我们的母亲莫利亚。
我们的帝国何在，我们的荣光何在，我们的勇气何在，以蛮夷之血，墨洛尔永存！”
歌谣穿透碎裂大地的响动，一条在维克多眼中无比清晰的道路，在巴纳德的歌声中逐渐歪扭，数之不尽的黑色线条从海底伸出，一根根刺入虚幻的道路中。
那条好似雨后彩虹海市蜃楼的道路，渐渐化成一个无形的黑色巨口，这让高阶魔鬼揉搓了一会太阳穴，思索是这么个事。
难道埃布尔还真会在乎阿诺斯人的感受，听到一首毫无卵用的歌谣就会发怒？果然掌握海洋权柄的家伙性格都喜怒无常，刚刚盛情邀请，后脚就能翻脸。
维克多将视野移回损失惨重的龙纹战士们，他们停止了冲锋，但并非是畏惧，而是一种……更强烈的恐惧。
在碎裂土地的边缘，战士们抛下战斧，五体投地向着海洋匍匐跪倒，低声沉吟着先祖们流传的祈祷词，向埃布尔祈求祝福……又或者是宽恕。
“维克多，海上起风了！”
比起在阿诺斯人头上拉屎，巴纳德更在乎接下来的情况，他停下吟唱的动作，定睛盯着不远处的海洋。
黑暗云团如墨聚集随风聚集，无数闪电在云雾之中闪烁，沉闷的雷声咆哮不息，风暴与雷鸣覆盖目中所及的海域。
维克多瞥了几眼，对此并不算在意，如果这场风暴能带来些刺激，那才是真正有趣的事。
没了死亡的概念，对多数事情都感觉麻木，一场看起来像是自杀的行动，或许能让这场物质世界之行精彩一些？
“无所谓……但如果你怕死，我可以送你回瓦尔德拉达。”
“去你妈的，我要是怕死，就不会站在这……但杰米他们是无辜的。”
“我知道，他们会平安无事的。”
没了顾虑，巴纳德在列车托马斯即将踏足于海洋前，俯下身子向操作室伸出了右手，狂风呼啸让他的声音有些模糊。
“墨洛尔的旗帜，拿给我。”
墨洛尔红底金狮旗，上方左右分别环绕着太阳与月亮，头戴皇冠的金色狮子左手握住象征统治的权杖，右手托起象征理性与光辉的齿轮。
旗帜以鲜血染红，一个国家的旗帜如果红色占比越多，说明经历过的血腥苦难越多，而墨洛尔在一百四十千年更替的帝国旗帜，便将底色从白转为红。
暗恋骑士站在车顶，双手紧握红底金狮旗向着海洋摆动，他似乎将面前浩瀚无垠的海洋当成一个必须要征服的对手，那些隐藏在墨洛尔民族内心深处的情绪在此刻于他身体汇聚——征服海洋。
“来吧，你这可怕的对手，我们敬畏你的力量，苦涩的海水孕育着无数希望与灾难，从来没有一个墨洛尔会主动踏足海洋。
但我们，从来没有畏惧过，墨洛尔将统治世界，这是墨洛尔的天命！”
维克多眉头直跳不止，他在瓦尔德拉达的一段时间里，隐约感觉到墨洛尔人强烈的征服欲望，这并非是指他们将自己视为超越人类的优越种族，一种可怕的极端排外民族主义。
反而是思想潮流的影响，他们深信理性与知识的光辉，认为秩序与文明才是人类社会理想的状态。
显然后者要比前者恐怖许多，聪明人总是相信愿意相信的东西，并愿意为之付出生命。
但挑衅一个态度不明的神灵……这合适吗？
列车在跨过礁石，刚刚踏入海洋时，车身瞬间向着海中滑落，托马斯费力排放着剧烈蒸汽，将动力全部提供给飞行模块……如果魔鬼扭曲它运行概念的东西能叫模块的话。
察觉不对的托马利直接按死刹车，车轮飞快向后转动，意图脱离这片吞噬它的海洋。
可平静蔚蓝的海洋，变成了吞噬万物的可怕存在，它费力转动车轮的举动，不过是让身体越发向泥潭深处行驶。
巴纳德高呼的动作，尴尬停下了，他意识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我一个八阶的超凡者，去嘲讽能控制大海的存在，是不是有点过于自大了。
他转过头，尴尬笑着：“兄弟，你也不想我死在这吧？罗蒂女士还等着我听她的新乐章呢。”
“那你还是去死吧。”
话虽玩趣，可维克多还是有了动作，他皱眉凝视着海洋，认为与预想中有那么一点细小的区别。
魔鬼不太喜欢与冷血生物打交道，鱼人、娜迦一类的家伙通常思维比较缓慢，很难产生激动的情绪，这导致签订契约的过程很漫长。
但海洋绝对是世界无法绕开的领域，魔鬼对历任海神都抱有敬意，至少在力量方面确实如此……
他垂下头，看着涟漪不断的海面，黑影意识从脑内松果体渐渐漂浮而出。
无形的精神波动，将托马斯从海水中拖起，在车轮下方形成一道彩虹状的隔离层。
离开吞噬万物的海洋，托马斯显然有些畏惧，五对负重轮一半在向后转，一半在向前打。
维克多语气波澜不惊，淡淡命令刚刚诞生自我意识的小火车。
“向前，你我的契约尚未结束。”
隐晦的威胁中，托马斯豁出去了，车身猛地一次震动，在雷鸣刚刚落下之时，飞速在彩虹桥的帮助中疾驰。
雷鸣与风暴，乌云与骤雨，潮汐开始了涌动，而奔驰在海洋之上的机械造物，犹如神迹毫无阻碍的狂奔。
这一幕深深震惊了阿诺斯人，他们颤动指着环绕在水龙卷旁奔行的海上列车。
内心只有一个念头，难道这就是墨洛尔人所说的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