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顺一改先前那副被人追杀数百里、灰头土脸的狼狈相,嘴里嚼着半生不熟的野味,悠哉悠哉地穿行在丛林间。
此刻,他终于找回了几分在关内横行无忌的感觉。
本以为这趟差事纯属游山玩水,权当给自己镀层金。
待几个月后风风光光返回关内,到时便可在人前大肆吹嘘,爷们也是亲历过万里西征,凯旋而归的英雄好汉!
往后谁还敢再小觑于他?
可眼下倒好,一行人急急如丧家之犬。
本想在人前露脸,结果却把屁股露了出来,真是晦气!
陈顺将啃剩的残渣碎骨随手一扔,长长叹了口气。
在荡炀山时,崇氏曾告诫他们,印月谷羽氏桀骜不驯,动辄杀人,让他们小心提防。
陈顺可是把这话牢牢记在心里,后来与印月谷的轻骑相遇,他见那帮土人面露恶意,显然心怀不轨。
于是他当机立断,手起刀落,将那两个轻骑首领斩于马下,这也算先下手为强的自保之举。
随后,他们一行人便如砍瓜切菜一般,将那支轻骑屠了个干干净净。
谁知无意间走脱了几只漏网之鱼,而后局势便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也不知那妖女使的什么邪术,陈顺只见眼前银光一闪,身边同伴已然人头分离。
若非他身形矫健,跑的够快,恐怕自己这大好头颅也要难保。
陈顺摇了摇头,在他看来,此战失利,皆因单宏指挥不当,鲁大、高胜骄而无能,其余诸人亦是一群碌碌庸才。
唯有他见微知著,洞察先机,非但无过,反而有先发制人之功!
此事他定要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呈报邓统领知晓,让统领大人明辨是非!
陈顺格外珍惜自己的性命,因此行事极为谨慎。
尽管这片密林看上去毫无异样,他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错过一丝可能威胁到自己安全的动静。
他一路向西行进,沿途的草木愈发稀疏。
正午时分,灿烂的阳光穿透疏密交错的枝叶,如同点点金辉,斑驳地洒落在逐渐宽广的大道上。
就在此时,陈顺眼角忽然闪过一抹耀眼白光,刹那间,他惊得浑身冷汗直冒,难不成是那妖女追了上来?
他立刻俯身贴地,如同一只四肢矫健、蓄势待发的癞蛤蟆,不顾一切地往来时方向疾速窜去。
陈顺刚逃出四五丈远,身后便传来一声清脆悠长的嘶鸣,他忍不住回头望去。
只见一匹毛发纯白无瑕、全身无一丝杂色的高头大马,在林间悠然漫步。
它不时垂首嗅探草丛,偶尔还会轻轻衔起几根鲜嫩翠绿的草叶,细细咀嚼几下后,便从容不迫地吐出,显得极为挑剔。
凡军伍中人,无不对这等非凡骏马关注非常,陈顺自然也不例外,尤其他现在身无坐骑,一见之下更是心痒难耐。
陈顺凑近了几分,定睛细瞧。
只见这匹白马浑身上下仿佛披了层雪亮白绸,在灿阳映照下更显璀璨夺目,四只马蹄起落之时悄无声息,好似连马掌也无需钉上。
这无疑是世间罕见的异种宝马!
在关内之地,也唯有那几位镇守将军的坐骑,方能与此马相提并论。
倘若能将这匹白马带回克武城,即便自己无福享用,将其献予军府,那也是大功一件。
至于白马身上佩戴的玉勒紫缰,已然昭示此马有主,但陈顺却视而不见,全然未放在心上。
白马似是察觉到有人窥视,四蹄轻轻一扬,转身便往回跑去。
陈顺见状,不惊反喜。这宝马如此警觉,必是灵性超凡,更加坚定了他将此马据为己有的念头。
他身形一晃,双腿猛地发力,如箭离弦般向白马追去。
密林中枝杈横生,蔓草遍地,步云驹四蹄难展,步步受阻。转眼间,陈顺已追至白马身后。
陈顺得意至极,不由哈哈大笑道:“还想跑?”
说着,他伸手便要去抓步云驹脖颈间的缰绳,满心以为此番定能手到擒来。
却不料步云驹陡然间停住身形,前蹄稳稳踏地,后蹄高高扬起,继而猛地朝后一踹!
陈顺猝不及防,只觉胸口如遭巨锤轰击,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接连撞断数根粗壮的树干,最终重重摔落在地。
他在地上连滚数圈,五脏六腑翻腾不已,一股腥甜之气直冲喉头,蜡黄的脸庞瞬间胀得通红。
陈顺左手捂着剧烈作痛的胸口,挣扎着站起身来,奋力从腰间抽出横刀,怒吼一声:“孽畜!找死!”
他强压下胸中滚荡难平的气血,脚步踉跄,举刀前冲。
此刻,陈顺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劈死这只孽畜,以泄心头之恨。
步云驹非但没有躲闪,反而傲然立于原地,有节奏地踢踏着四蹄,咂嘴舞舌,身躯左右摇摆,仿佛是在戏谑眼前之人。
陈顺看在眼里,更是怒火中烧,今日诸事不顺,竟连一头畜牲也敢如此戏弄他,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
密林之外,六人危坐于战马之上,神色凝重地望着阵阵惊鸟自林间振翅飞出。
单队正不知陈顺在林中遭遇了何种变故,更不会贸然派人前去救援。
他之所以暂且留下陈顺的性命,仅仅是为了维护克武亲军的威严,并不代表他对陈顺有任何宽容之心。
何况他们上马冲锋陷阵,雷霆万钧;下马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擅长正面与敌对决。而深入密林作战,无疑是自缚手脚。
此地已远离印月谷,追兵未必能这么快赶上他们。
至于妖物,他们西行几近万里,始终有意避开妖物的活动范围,因此只遭遇过小股流窜的妖物,且都被他们轻松击溃。
而方才林中曾传出数声战马嘶叫,单队正暗自揣测,此事或许与明壁军有关。
不过世事难料,如今他们势单力薄,再也经不起任何折损,还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为上。
单队正眉头紧锁,心中暗道,若对面真是明壁军的人,只希望陈顺不要与他们发生太大的冲突。
密林中久久没有动静,单队正愈发不耐。
他一旦急躁起来,痼疾便要发作,喉咙中犹如针扎毛刺般又痛又痒,不免更加心浮气躁。
单队正不想再等下去,林中绝不可能是妖物作祟,其等可没有这般耐心。
且他担心陈顺处事不当,再度惹恼明壁军的人。
到那时,他迫不得已,也只能借陈顺人头一用。
单队正扬鞭驱马,便要亲自进入密林中一探究竟,却突然看到林地边缘一阵树摇草动。
他目力极佳,远远望见陈顺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从林中狂奔而出。
陈顺见诸将正在列队等他,心中不禁大喜。
可还未等他张口招呼一声,身形竟猛然拔地而起,凌空掠过七八丈远的距离,直挺挺地摔落在诸将面前,手脚抽搐几下后,便就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