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典刑
陈竹荷一把将他掀开。
以刀横斩去床榻上的王二。
刀锋越来越近,陈竹荷心底忽然升起一股莫名感觉。
“不对。王二夜里回家,自他邻家来报至今,尚且没有四个时辰,他不应该有这样的状貌才是。”
“鬼,在你身后哩。”
陈竹荷复又想起先前王二言语。
彼时他的身后是......王平水。
陈竹荷强行扭腰转身,可一只手掌还是将他洞穿而过。
王平水脸色铁青,体表长出寸许白毛,神情悲愤道:“我弟弟不是鬼。”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咧开嘴笑着说道:
“我才是。”
——
殷年又亲自察看了陈竹荷的伤势,命长子殷巷将盆中血水倒了去,再去换水进来。
看着脸色已经稍显恢复了些的陈竹荷。
殷年才不由松了口气。
这是司徒弓亲自送来的人,虽然是存了监督殷家的心思,可其人却是个真正的将才,通识兵法不说,年纪轻轻修行成就六轮之三,引得主家注意。
要是这次不能成活,他们殷家就真的完了。
不过活是活下来了,却是再无修行之机。
“要用最好的药,不管花费什么代价,都不能让他死了。”
殷年负手嘱托医者。
后又在这里看顾许久。
他才退去。
到了家中祠堂,幼子殷沉正跪堂中。
殷年走过去,先是向诸灵位上了柱香,看着青香烟气袅袅,殷年负手站立许久,才开口道:“你大哥殷巷前些时日去从长白山上下来,路上曾救下一头异种白鹿,家主赞他是乃我溪亭殷家之良鹿。”
身后殷沉一句话也不答。
殷年复又说道:“我老来得子,对你偏纵了些,以至于造成今日之事。”
殷沉闻言,身子轻轻颤了颤。
殷年转身,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良鹿不杀生,为父错至此,沉儿,你且好死去。”
“父亲,我……”
殷沉终于有所动容。
他想说,我不过是错了一二,杨家凭什么能因此而怒,那陈竹荷若听了自己的安排,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殷年看见殷沉的眼神,里面透露出浓浓的不解和愤怒来,便有些庆幸。
“幸好我有两子,沉不为用,犹有巷在,否则家衰族灭就在此了。”
他袖中滑落一掌长短的匕首。
直直刺向他的心脏。
以死谢罪。
殷沉不敢置信的看着父亲,他银发垂落,脸色发狠,眼神之中哪里见什么惋惜,而是一种庆幸。
殷沉脑海中,忍不住地浮现出往昔父亲温柔和蔼模样,本该和煦如春晖的眉目间,如今现出腊月霜锋般的酷烈,这两个人在他眼中重叠在一起,直教人脊生凉意透骨寒,
殷沉直到此刻才知道,在父亲眼里,除了殷家,谁都可以死,如果他死了就可以让杨家的怒火消上些,那他就得去死。
他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死亡。
可许久不觉疼痛加身。
缓缓睁开眼,却看见自己父亲竟然已经跌倒在地。
他有些疑惑的看向身后。
见一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正站在祠堂门口,神色淡淡,而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身着青白宽袖衣衫,面容成熟的男人。
“现在不比以前,就这样杀了去,总是不好的。”
杨谨淡淡开口。
殷年心沉进谷底。
“族长。”
身后,殷巷恭敬行礼。
三年前,改杨氏家主乃称族长,除了些老人没能改的过来,以显示亲近。
杨谨点了点头:“去调兵吧。”
殷巷闻言,再次躬身,声音铿锵:“请族长令。”
杨谨将手中握着的横刀交给身旁的少年,随后又从身上摸出一块玉佩,扔给了殷巷。
殷巷接过去后,恭敬行了一礼,便就退去了。
一旁,杨青桐看着这一幕,眼神中透露出些许思索来。
杨家是有调兵虎符的,只不过很少动用。
但杨谨刚丢过去的玉佩,只不过是婶母闲来无聊所雕刻的而已。
要是殷巷能凭此就调来兵,那就证明殷家早就有所反心,甚至家兵也早就改了姓。
“家兵所制,还是弊端太多,如今修行者分散在各家诸军中还不算多,季父一人就能压得他们抬不起来,我却觉得尚有改处。等我再长大一些,让那些各家修行的灵机子掌了事,四家都得改上一改,只教我杨氏独大。”
杨青桐心底暗忖,俨然是已经将除杨家以外的四家都当成了狗。
在看到殷巷调兵回来后,恭敬将玉佩奉还。
他的眼神就更阴冷了下来。
殷巷似乎有所察觉,下意识抬头一看,正好对上杨青桐笑意吟吟的眼睛,里面透着纯真无邪。
殷巷将这一幕深深记在眼底。
“桐儿,这里的事交给你了,溪亭不容有失,至今日已人心惶惶,我先去降妖杀鬼。”
杨青桐也行了一礼,手中抱着中尺白:“桐儿谨遵季父命。”
杨谨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便带着殷巷离开。
等着杨谨离开。
杨青桐便直起了腰。
转身看向祠堂中跪着的殷沉,还有面如死灰的殷年。
他就持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殷年原以为他会走进来,却不想等了半天都不见他有所动作。
看着站立原地,持刀凝目的杨谨,他突然反应了过来。
深深看了一眼杨青桐。
他缓缓起身,走出祠堂门外。
向着这个不足十一岁的孩子跪了下去,口中呼道:“罪人殷年,拜见少族长。”
殷沉见此,也跟了出来,向杨青桐跪下叩首。
“罪人殷沉,拜见少族长。”
杨青桐眉眼轻挑,神色淡漠。
我在的地方,才是执法所在。
早就七年前,杨谨设“宗堂”“典刑”两司。
宗堂纠杨姓之不正,第一个开刀立威的,是杨文林。
典刑司四家之侫,第一个开刀立威的,至今还没有。
杨青桐学着杨谨的语气,正声问道:
“溪亭有鬼,死去人计有十六,为何不报。”
殷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杨青桐打断,他用中尺白指了指殷年身后的殷沉道:
“你来回话。”
殷沉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开口道:“禀少族长,我父亲身患急症,大哥又离家远在长白,我久被大哥所压,是以想要做出一番功绩来,想要凭自己一人抓住妖鬼,好让父亲,大哥,主家,都能对我刮目相看……”
殷年听着身后殷沉的话。
喉间泛苦。
杨青桐听后点了点头。
“殷沉,你长大了,但太晚了,我不是季父,不要你们虚与委蛇,也不会客气相待,换个说法死去,殷家便无罪。”
他不需要殷家怎么表态。也不想听他说什么是嫉妒大哥殷巷,迫切立功才酿成大祸,想要以此揽罪。
他需要的,只是四家之中罔顾主家,隐而不报的那个人死在中尺白下。
殷年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
不敢相信这一句话,是一个孩子能说出来的,下意识抬了抬头。
却看到了这辈子都忘记不了的一双眼睛。
没有杨谨在时的和煦平静,反而微微眯起,阳光之下,透露出阴狠狡诈,如同蛟蛇。
这双眼睛,许多年前他见过。
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