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明提起地上这脸色苍白的男人，问道：“你叫王生？”

　　男人却不言不语，只是呢喃着“新妇是鬼。”的字眼。

　　晋明皱了皱眉，指向一旁的年轻人，说道：“你来讲话。”

　　旁边男人被晋明点了名，跪在地上，低着头，颤颤巍巍说道：“回，回仙人的话，他，他叫王生，是我们村子里的教书先生，只是在半年前发了癔症，今日这时候本该是清醒着的，惊扰了仙人，我代他向您赔不是。”

　　说着，年轻人就重重叩首，头都快在土地上磕破了。

　　晋明没有任何表情动作，目光紧紧放在手里抓着的男人身上。

　　开什么玩笑。

　　王生？

　　新妇是鬼？

　　这不是话本小说里的东西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眼前。

　　晋明想到先前李青迟异状，说不定就是和此事有关，他便提着王生，前往去找李青迟。

　　等找到李青迟时，他正站在一处破草屋前，一副残垣断壁的景象。

　　晋明本想叫他，手里提着的王生却突然开口道：

　　“娘子，你怎的出来了？”

　　“见你久未归，奴在廊下倚门相望，心下实是担心坏了。”

　　王生闻得此言，目含温澜：“累娘子担心了。”

　　晋明见此景，目瞪口呆，手不自觉松开了王生，却见他径自越过自己与李青迟，恍若无人般往屋内去了。

　　“这……”晋明喉间轻呐，眼底尽是惊诧。

　　李青迟回首，见王生虚虚搂着一团空茫，似怀珍宝，遂微微颔首道：“他眼中的世界，和我们看到的不同。。”

　　晋明惑然道：“此话怎讲？”

　　李青迟未语，只以目示意，教他静观其变。

　　王生与娘子相偎片刻，方将今日迟归缘由细细道来：“城中近日妖孽横行，专挖人心为祸，我携众兄弟昼夜巡弋周边，只望除此妖孽，免得多生伤亡。”

　　芝儿听罢，蛾眉轻蹙，柔声道：“夫君须得顾惜身子，这般连日操劳，若妖怪未除，先累坏了自家，却如何是好？”

　　王生闻妻关怀之语，心头暖意翻涌，暗怪自己疏忽了枕边人，次日便往城中，寻那精工匠作打了一副金镯子，欲博娘子一笑。

　　谁料归家之时，才至院门便有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他心下大惊，唯恐妻子有失，慌忙抢入内室，眼前之景直教他肝胆俱裂。

　　但见芝儿身着薄纱云缕，星眸微饧，双颊泛着醉人的桃色，朱唇殷红似染，而面前案上，竟搁着一只白瓷盘，盘中赫然盛着数颗尚带血渍的人心。

　　芝儿抬眼，巧笑嫣然，柔声道：“王郎哎，用膳了。”

　　———

　　看着这场一人独戏的景象。

　　晋明转头看向李青迟，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李青迟却自顾自走进他破败草屋中，王生正呆呆的站在那里，桌上摆着一本古籍，落难灰尘，可见许久未翻阅过了。

　　李青迟伸手拿起，拭去上面灰尘，露出一行字来《谈异志》。

　　随意看了看，上面都是写着一些志怪故事，其中【画皮鬼】的篇幅很长，讲了许多个不同的故事，第一章里，主人公只是个农夫，第二章就成了教书先生。第三章又变成了一城总捕。

　　唯一相同的是，故事的主人公永远都叫王生，永远都会有个相处半年的美貌妻子，每一次给她打好金镯，回来时就会发现她的真正面目。

　　就在此时，王生看着李青迟，突然又说话了。

　　“娘子，今日闺中身体可安好？”

　　芝儿斜倚绣榻，面若梨花带雨，弱态生娇，启朱唇道：“王郎，我怕熬不过明日了。”

　　王生闻听，忙执其手，温声安慰道：“休要胡言！不论如何，为夫的总会治好你。。”

　　次日，村中来一方士，言王生妻患乃失心之症，需以人心为引，每三日一服，方得暂缓，久则可痊。

　　王生不疑有他，当夜潜至河畔，见一流商独行，遂狠下心肠，剜其心而归，捧与芝儿食之。果不其然，次日芝儿双颊微赧，眼波流转间竟添三分神采。

　　王生见状大喜，念及娘子病中受苦，遂往城中银楼，欲打一副赤金缠枝手镯，聊慰其心。

　　及归，未至院门，忽闻内室传来靡靡之声，似有人语喁喁，又夹杂着皮肉相击之响。

　　王生怒从心起，一脚踹开木门，只见罗帐之内，芝儿罗衫半解，正跨坐于那方士身上。再看方士，胸前血洞外翻，心肝正被芝儿握于纤手之中，指尖还滴着血珠，而二人面上俱是餍足之态。

　　他惊惧怒极，想要说些什么，突然注意到，有人竟然一直坐在桌上，目光淡然的看着他。

　　“你，你又是何人？”

　　李青迟任由气海之中，金光变化，将他拖进了似乎王生眼中的世界。

　　先前他就觉得王生说起话来怪怪的。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照着《谈异志》上写的，一字一句在发生。

　　“我叫李青迟。”

　　王生皱着眉：“你怎么进来的？”

　　“算了，等我杀了这妖孽再同你纠缠。”

　　王生说着就要上前，李青迟却问道：“王生，你真的不记得了？”

　　“你这贼厮，潜入我家中，说了些云里雾里的话，说不得也是和妖孽一伙的，看我杀了你。”

　　王生已经被愤怒惊惧冲昏了头脑，双眼通红，已经提着刀冲了上来。

　　李青迟终于看出来了。

　　在王生眼中的世界是不讲理的，他是书生就是书生，想要是将军就是将军，明明先前手里空空如也，可偏偏现在却握住了一把刀冲了过来。

　　李青迟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场景。

　　又看了看双眼通红的王生。

　　心中那股明悟之感越发清晰。

　　气海之中，那缕金光不安分的攒动。

　　李青迟注意到王生怀里鼓起，等一切念头落下时，王生手中刀已经钉进了他的心脏。

　　李青迟睁开眼睛，看着还处于迷茫之态的王生。

　　从他怀中取出一个盒子，盒子中摆放着一个金镯。

　　李青迟伸手摸了上去。

　　下一刻，气海之中与太乙青华交缠的金光忽然跳动，而那金镯之上，也灿起一阵金芒。

　　等李青迟再看去时，金光已经不再和太乙青华纠缠，独立于道果一侧，静静沉浮。

　　“太乙金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