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营和赈灾营并非是一个东西。

　　就沈易所知，安置营是用来安置新来灾民的，其中灾民必须先来的同乡相认作保、或是身上带着路引之类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这样才能进入赈灾营用劳力换取钱粮。

　　不然，许北诚可不敢放所有人一股脑进入赈灾营。

　　多几张嘴吃饭还是小事，万一其中有什么居心叵测之辈，串联、鼓噪灾民造反，那才是大事。

　　高邮县灾民数千户，能在许北诚治下安稳到现在，可并非什么上下嘴唇一碰就能搞定的事。

　　“许知县，这青云观是何等势力，为何你对此深恶痛绝？”见路程尚远，沈易开口问道。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幸进之辈罢了。”许北诚咬了咬牙，恨声道。

　　一听就知道这青云观中道士在他眼中是何等人物。

　　“往年这青云观不过是山间野观，做着亦道亦匪的活计。”许北诚见沈易对这道观有几分兴趣，开口介绍起来。

　　“但之前不过是小打小闹，倒也没成气候，直到近几日，打着什么为老祖办事的旗号，从山里出来到处肆虐。”

　　“期间又是吸纳了不少乌合之众，虽然没闹到当街强抢民女的份上，可也有不少百姓遭了殃，损了钱财还是小事，当众扒人衣物，害的多少良家女子投河以证清白。”

　　“官府没管？”沈易诧异道。

　　闹出人命，可不算什么小事了。

　　“管不了……”许北诚轻叹一声，“他们有扬州的关系，高邮有下官在好歹能约束几分，其他县甚至派出衙役帮着他们做这些勾当。”

　　沈易默然，近些日子他忙着处理山寨事务，倒是真不知道最近局势乱成这副样子。

　　不过，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些事情跟寻星阁脱不了关系。

　　两人说着，安置营已是近在咫尺，沈易已是看到一袭青袍正和几个壮汉拉拉扯扯。

　　被他派去打探的李虎摸了过来，朝沈易递了个眼色。

　　他心中微定：还好，当前谋划并没有被这什么所谓的青云观扰乱。

　　在安置营前的，正是清虚子。

　　他正朝着两个身前衙役问道：“让你们派人去喊知县，知县什么时候到？”

　　一边说着，他还忍不住想要越过衙役阻拦，伸长胳膊想要触碰不远处躲躲闪闪的灾民。

　　“别躲，别躲，让贫道确认一下。”清虚子脖子伸得老长，就像一条嘎嘎乱叫的仙鹤。

　　被沈易安排在这里专门接触清虚子的山贼，也不由后撤几步，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绽出的鸡皮疙瘩。

　　山贼总觉得，这道人与其在看他，倒不如是在看一个倾城美人。

　　清虚子眼神中就透露出几分癫狂的邪性。

　　不过这倒也不能怪他，任谁在一个地方空耗十余天的光阴，每次乘兴而来却又败兴而去，直到今日终于找到自己想要之物。

　　还是仅仅一人，便能抵上过去所有劳累的总和。

　　清虚子眼下这副模样倒还算得上矜持了。

　　“胡闹，男男勾连，成何体统。”许北诚赶到此地见了眼前这副光景，气的险些拔掉两根胡须。

　　“你便是此地知县？”眼见管事官员到场，清虚子勉强恢复平静，扭头的同时自怀中掏出令牌。

　　往来诸县，他靠着这个令牌便足以行得方便。

　　但还没等他掏出令牌，许北诚便深深吸了口气，言语坚定决绝：“请回吧，高邮县不是尔等肆意妄为之处。”

　　清虚子师承天师，往日哪个人敢对他这般说话？

　　可还没等他发火，沈易身影便是映入眼帘，生生逼得他把怒气压回心间。

　　“钦差大人，贫道有礼了。”清虚子看也不看许北诚，对着沈易施了一个道稽。

　　沈易同样点了点头，随后对有些懵然的许北诚解释道：“清虚子乃是名门正派，并非青云观的野道士。”

　　闻言，许北诚心里一缓，对清虚子行了一礼：“青云观借道士名号无恶不作，本官眼拙错认了，还请道长原谅。”

　　清虚子拂尘一拜，看在沈易的面子上矜持受礼，随后便开口问道：“这青云观是何道脉？贫道倒是有些耳熟。”

　　许北诚又是把先前言语重复了一遍。

　　清虚子越听，面色越是难看，待许北诚说完，他竟是把头低了下去，一言不发。

　　沈易大抵算是看明白了，看来这青云观当真和这寻星阁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当下，他上前两步打了个圆场：“既然事情已经说清了，那便放清虚子回去便是。”

　　清虚子一听这话急了，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符合要求之人，要是离开那可就什么也拿不到了。

　　他也不顾什么青云观的事，上前两步道：“还请知县行个方便，贫道来此专为此人身上衣物而来。”

　　闻言，许北诚也是心里恼火，他分明看出眼前道士和青云观有着说不清的瓜葛，又一样打着夺人衣物的注意。

　　即便有着沈易为保，他面色也不由冷硬起来。

　　“请回吧，此地人员混杂，本官手下衙役皆是有要事在身，万一道长在此地出了意外，本官不好交待。”

　　清虚子闻言，心里愈发着急，但他着实没有什么好办法。

　　以势压人，可看对面同沈易交谈的模样，他又能拿什么势来压人？

　　思考片刻，清虚子将视线投向沈易，恭敬道：“还请钦差大人为贫道说和一二，您也知晓贫道来意。”

　　“我是知晓，可正如许知县所说，安置营中人员混杂，出了事我也不好向天师交待。”沈易摇了摇头。

　　清虚子深深吸了口气：“钦差大人知晓，贫道是为万民心气而来。”

　　沈易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这万民心气，只有心怀期许之人才能孕育而出，换句话说，有着这万民心气之人，绝不会行铤而走险之事。”

　　清虚子挑拣着话语，娓娓道来：“贫道能望见此气，在此地只接触这等人，两位可否安心？”

　　闻言，许北诚脸色微微一动。

　　安置营所在，正好就是为了分辨灾民身份，为了维持秩序近乎半数衙役皆在此处，若是这清虚子有这本事，倒是能为他省下不少事。

　　许北诚看向沈易，眼神中带着些许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