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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纨绔子弟,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言辞上君父肯定是必须先于生父的。
孝经曰:君子之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
移孝于君谓之忠,孝为忠的基础。
然而,至宋代理学大兴后,君为三纲之首。
前明以程朱理学为官学,将忠君视为臣子的最高义务。
本朝亦是如此。
长史官的一句话虽然成功引来哄笑,但大家伙还是要出言指责的。
是以,不论私下如何议论贾琏,依照官方口径,贾琏大节无亏。
那么,说出忠义男为卖父男的北静王府长史便其心可诛了。
北静王固然年轻,其心智自幼不凡。
他重重将茶盏往案上一搁,冷冷抬眼睃向长史官。
那长史官见势不对,急中生智,忙不迭补救道:
“贾琏卖父求荣,此中‘荣’字,原指荣国府之荣,从长计议,未必便是不孝之举。”
堂下有人附和道:“长史官话说一半,平白让我等误会,哈哈。”
不少眼尖者立时便记起,这人正是上次对北静王前倨后恭那位。
又对其指指点点。
正热闹处,二楼上有些人悄悄离了席,各自归家去了。
贾赦被抓实在猝不及防,其中与之有关联的人不在少数,须回家紧急商讨。
若家中小辈竞相效仿,岂不乱了套。
这一切议论都被锦衣卫的探子记录在册,呈于皇帝案前。
在时间上,其实是孙绍祖先于贾琏告发,但永泰帝偏要将首告之功给贾琏。
确实达到了想象中的效果。
他是君父,世上的规矩自当以他为先,孝道也不例外。
朕即国家,君之孝道自然也应当放在君之后。
……
外边沸反盈天,嘉靖侯府依然静谧安宁。
侯爷每天都要洗澡,浴桶太小,装不下四个人。
在侍浴一事上,晴雯尤其霸道,除非侯爷来了兴致,不然绝不准金钏红玉插手。
晴雯用小巧的玉手轻拢慢捻抹复挑,掌心传来的热度时刻证明着侯爷的喜意。
她本来不想当狐媚子的。
只是金钏和红玉那两只骚狐狸实在过分,偏偏侯爷还很受用。
晴雯一向不弱于人,手儿最是灵巧不过,有意识的练习了几次便领悟到个中真谛。
手小也有优势,两只手都能用上。
配合倔强的小嘴,让侯爷无比喜爱。
洗完回到床上,晴雯抱着侯爷温暖的躯体,忧心道:
“赦老爷犯了大错,不知老太太该何等伤感。”
许文若拍拍小翘臀,纠正道:“我的贴身丫头可没有叫别人老爷的道理。”
晴雯展颜一笑,心里暖暖的。
“若无老太太看中,奴婢就到不了侯爷身边了。”
许文若嘴角一歪,“此言差矣,自我从大同归来时,你就已经在我的掌握之中了。”
晴雯只当他在开玩笑,手上微微使劲儿:“现在是侯爷被我掌握了。”
“小丫头,这可不是你能把握得住的。”
许文若意念一动,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哎?!”
晴雯惊呼一声,双手齐上,和侯爷角力。
侯爷不愧是天生神力,她用尽全力还是把握不住。
只得松开了手,羞恼的在侯爷腿上一拍。
许文若道:“你两只手尚且敌不过我一只手,何况一条腿呢。”
近墨者黑,晴雯对侯爷的骚话也是一听就懂,娇声道:“侯爷不是好人!”
许文若最爱听她说这句。
为了防止接下来被打扰,便先将她心中的疑惑一次性讲明。
“我知道老太太对你有恩,那赖嬷嬷也对你有恩,但她们的恩情又不是还不完。”
“有些事我没立刻追究,拖了这么久,就当是你报恩了。”
晴雯眼神清澈——没听懂。
“宁国府抄家,一应财货都归我处置,赖二在此地管家多年,贪墨不在少数,却直到现在还没给我送来。”
“赖…升就算贪墨,也是贪的宁国府的银子,和侯爷……”
晴雯说到一半终于懂了,侯爷这是要溯及过往啊。
想想好像还挺合理,赖升的奴籍在宁国府,宁国府成了嘉靖侯府,赖升虽说赋闲在家,却也还是嘉靖侯府的奴仆。
嘉靖侯府的奴仆贪墨银钱,侯爷确实能管。
侯爷竟肯容让多时,直至今日方动追究之念,可见自个儿在侯爷心中的地位着实不低。
晴雯嘴上不说,却将脸颊贴得很紧。
许文若道:“我觉得你对赖家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毕竟你当初流落牙行,赖家不买也会有别人买。”
“一桩买卖,不适合谈恩情。”
晴雯念头通达,闷闷的嗯了两声,灼热的鼻息喷在许文若胸口……
……
荣禧堂。
贾政作为府里仅存的老爷,犹豫了许久,还是接受不了牺牲老太太的脸面。
外人不知,府里的人可都看着。
贾琏见事情仍无进展,一咬牙,出言道:“我可以把东跨院让出来,权作谢礼。”
贾母脱口而出,“万万不可,先祖们留下的基业岂能送出去?”
未等说完,她自己便反应过来。
先前他们已经用府里的地换回了祠堂,两位先祖的基业早已没了大半。
而今府里东北方向的一大片都已属于侯府了。
有先例在前,便容易接受的多。
只是,这一换,荣国府又要小上不少。
贾母虽然心痛,却不再多言。
既然有的选,她也不必厚着脸皮亲去侯府了。
“那,丫鬟也……”
贾琏立即接口道:“丫鬟还是要给的,侯爷那儿正缺人,与其到外边儿牙行买,不如我们送过去。”
府里的丫鬟确实比外边的俏丽,挑几个拔尖的,侯爷肯定会喜欢。
贾政闭目养神,算是默认了。
众人便开始商讨送过去的人选。
贾母沉吟片刻:“既是要送,须得挑些伶俐干净的。鸳鸯是我跟前离不得的,琥珀、翡翠几个虽好,年纪却大了些...”
贾蓉道:“要干净的,当从云英未嫁的诸位姑姑那里挑才是。”
贾政睁开了眼,“女儿家的贴身丫鬟岂能送人?”
元春出言道:“我这边的袭人可以送过去。”
“元春!”贾政愕然,一向懂事的女儿怎么也作出这等事。
元春解释道:“府里若论伶俐又干净的,从姐妹们房里出再好不过。”
王夫人趁机道:“黛玉那儿的紫鹃也挺好,从我房里给黛玉补一个便是。”
邢夫人也找到了插话的机会:“迎春那儿的司棋也是个得力的。”
贾琏点头:“那便够了,上回也是送的三个。”
贾政只能重重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