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跟着父亲回到东跨院，支开旁人。
“废物！”
走进里间，一声压抑着的怒斥扑面而来，唾沫星子溅了他一脸。
贾琏重重的出了道鼻息，拿出汗巾子将之抹去。
还未睁眼，肚子上一股力量传来，整个人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
“不过去请个安，居然能让老太太瞧出破绽，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没本事的蠢才！”
贾琏牙关紧咬，缓缓爬了起来。
接着又被一脚踢翻。
额角重重磕在墙上，眼前一阵发黑。
“老太太问话时你但凡装得像些，何至于闹到这般田地？如今引得全家都疑心你我父子，还怎么办事！”
贾琏袖中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佝偻着脊背低声道：
“儿子知错...只是老太太突然发难，实在猝不及防……”
“还敢狡辩！”贾赦抄起案上铜镇纸往他肩头狠砸，沉闷的撞击声裹着衣料撕裂的轻响。
贾琏疼得浑身发颤，连声讨饶。
“儿子下回一定小心。”
不料贾赦下手越发狠辣，一下接着一下。
“今日不给你长记性，来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贾琏实在承受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格挡。
贾赦见状暴怒更甚，扭头抓起一旁的茶盏，劈头砸下。
“小畜生还敢挡！”
茶水泼了贾琏满脸，升起一阵雾气，额头上又被砸红了一处。
与先前那处竟还颇为对称。
贾赦瞧他这样子没十天半个月消不了肿，只能停手作罢。
“老太太那边我来应付，往后务必给我仔细了！倘再被有心人看出来，我们爷俩都得去和珍哥儿团聚！”
贾琏颤颤的点头。
“滚吧！”
贾琏如蒙大赦，赶忙跑出去，直接回了自己屋。
邢夫人在隔壁屋听了个大概，吓的噤若寒蝉，不知两人在商议着什么大事，竟涉及到了珍哥儿。
她向来畏惧贾赦，因此只能装作不知，待贾琏走后方带着丫鬟过去收拾一地狼藉。
贾赦没给她好脸色，收拾完后便将她撵了回去，叫了其他小妾来睡回笼觉。
……
贾琏躺在床上越想越委屈，一滴眼泪流出后，便开始止不住的无声啜泣。
都长大成人了还被动辄打骂，贾琏只觉自己这公子活得分外窝囊。
人家干杀头的买卖都是逍遥一天是一天，可以想见的是，他无论干与不干始终都会受到大老爷如此对待。
那他干这要命的买卖作甚？为了让那混账老爹的日子过得更潇洒？
凭什么！
不管之前如何想的，他现在只想着：哪怕被流放到九边，有嘉靖侯的面子在，总不至于受多大委屈。
就算亲自种地，也比继续受几十年的窝囊气强!
又思虑了半晌，终于恶向胆边生，下定了决心。
他不好过，老东西也别想好过！
便思忖道：就这样明晃晃的去嘉靖侯府求见难免被大老爷知晓，得找个委婉的法子。
有什么人能自如往来于两府之间而不反常？
当然是府里送过去的几个丫鬟。
她们还有家人在府上，有所往来实属正常。
又仔细想想，他才锁定了目标。
翻身跳下床榻，拿起纸笔开始写信。
随着纸上的字渐渐增多，他的心情也渐渐激动。
贾琏自嘲一笑，背叛父亲竟能让自己感到兴奋，真是可笑。
让丫鬟进来给自己整理了仪容，带着一脸笑朝外走去。
“二爷。”
林之孝见贾琏到来，起身打招呼。
“今年的帐可盘完了？”
昨儿不是刚盘完吗？琏二爷失忆了？
林之孝不太想得通，但还是顺着话回道：“还差最后一点儿。”
贾琏点点头，装作不经意的踱步到林之孝身旁，压低声音道：“我这儿有封要紧的信，你务必亲手交给红玉。”
说着，袖中悄悄滑出一封信笺，迅速塞进林之孝面前的册子中。
林之孝一愣，下意识拍紧信笺，低声道：“二爷，这……”
“别多问。”贾琏目光闪烁，语气却不容置疑，“就说是我托她打听侯府年节采买的旧例，府里要参详着办。”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若有人问起，只当寻常差事，明白吗？”
林之孝喉头滚动，终究点头应下。
贾琏这才露出几分笑意，拍拍他肩膀道：“你办事向来稳妥，回头自有你的好处。”
说罢转身往外走，道：“我去别处瞧瞧，你可看仔细了。”
待贾琏走后，林之孝一如既往的行事。
到了午间，寻了个空偷偷将信塞到婆娘怀里。
“找个机会带给红玉。”
林之孝家的见他如此郑重，当即明白了此事的紧要，将信贴身放好。
……
“拜见侯爷！”
仪门外，一个体格魁梧的青年纳头便拜。
“起来吧，什么天大的案子要亲自和我说？”
许文若信手把玩着混铁棍，问道。
那青年当即站起身，先来了段自我介绍：
“小人名为孙绍祖，大同人士，家父两年前死于俺答入寇，今儿袭着指挥一职——”
“侯爷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哪来这么多废话！”
一旁的亲兵直接打断。
孙绍祖讪讪道：“是，是，小人这就说。”
“小人从大同过来时，遇见一车队，车辙甚深。
恰巧当时狂风大作，吹开了篷布的一角，小人偷瞅了一眼，里面竟是黝黑一片。
车队停下时，竟有金铁之音！小人怀疑有人走私军器！
因而便让家仆暗中跟着，小人亲自来京中给侯爷报信。”
孙绍祖，这不是那个给了贾赦银子没办成事的中山狼么。
许文若手中棍子未停。
或许是我与元春的婚事让他看到可乘之机，提前来了京城。
“大同既有走私之事，你或是报与仇鸾或是报与朝廷，为何来找我？”
孙绍祖面带讨好的笑道：“小人看那车队规模不小，想着干系不小，小人人微言轻，怕打草惊蛇，能信任的只有侯爷。”
“你倒是聪明，本侯知道了，会彻查此事，少不了你的功劳。”
孙绍祖大喜，又是干脆利落的跪在地上，还磕了几个响头。
“多谢侯爷恩典！家仆回来后小人立刻带他来见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