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林癫狂大笑的模样，把庞惑吓得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

　　王林突然收敛了笑容，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有些复杂，也有些严肃。

　　“不知道在庞大人的心中，什么样的人，才算是不忘恩负义？”

　　“这……自然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庞惑理所当然地说道。

　　同时，他还是有些茫然。

　　觉得眼前的王林就像是一个脑子不正常的疯子。

　　和这种人接触，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他十分怀疑王林是那种一言不合，会直接拔刀相向的类型！

　　庞惑虽然觉得自己是个有骨气的人，也不怕死。

　　但被这么莫名其妙的杀了，也觉得不值当不是？

　　“你说得对，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那你可知，陛下对我的恩情有哪些？”

　　王林继续问道。

　　“陛下对你有知遇之恩，提拔之恩。若非陛下，你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边城县令而已！”

　　庞惑很笃定。

　　他知道王林的时间，其实要比王林知道他的时间更早。

　　作为进士出身，却多年以来只能当一个小小的地政官。

　　庞惑其实也和许多怀才不遇之人一样，心中对于那些能够成为皇帝面前红人的官员有些不服气。

　　觉得他们不过是走了狗屎运！

　　凭什么走运的那个人，不能是自己？

　　明明他更有能力来着！

　　“嗯，这一点倒也不算错，本官当初的确得到了陛下的提拔，才能顺利入京。不过你可知，本官入京后，为何能一路高升？”

　　王林继续问道。

　　庞惑：“……”

　　这他上哪知道去？

　　除了当初科举的时候，他曾经去过一次京城，在那里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

　　迎来了身份上的巨大蜕变外。

　　其余的时间，庞惑都留在东南军驻地。

　　他是此地的地政官，自然也被限制在此，无法离开。

　　“不知道？”

　　王林挑眉，笑着说道：“是因为本官帮了当时作为刑部尚书学生的陆大人，他帮本官引荐，本官才顺利进入了刑部。”

　　庞惑：“……”

　　这怎么和他听说的不一样？

　　他有心反驳：“你既然是得到陛下的提拔，那你进入刑部之事，陛下在其中自然也有所出力。就算没有，陛下对你的恩情……”

　　“本官承认，当时陛下对本官是有恩情在的。不过嘛！”

　　说道这，王林的话锋一转：“本官也帮了陛下，当时陈家圈养私兵，意图谋反，若非本官及时发现。

　　恐怕私兵早已发动叛变，整个大乾都没了，更何况陛下。如此，不算是本官偿还了陛下的恩情嘛？

　　说起来，这可是救命之恩啊！”

　　庞惑：“……”

　　他脑中出现三个大大的问号。

　　王林，救了陛下？

　　救了大乾？

　　就凭他？

　　配吗？

　　“陈家被诛九族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连我是被陛下提拔的消息，你都能知晓，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王林露出诧异的表情。

　　庞惑无言以对。

　　陈家的事儿，他自然是知道的。

　　不仅陈家，还有冯家！

　　这些，他都知道。

　　只不过没有人告诉他，这些事竟然都是王林做的啊！

　　王林笑眯眯的看向庞惑：“陛下对本官的知遇之恩，本官早就已经偿还了。甚至本官为陛下做的，可不仅于此！

　　陛下说他內帑缺钱，是本官帮他推荐的人选，为他敛财。

　　冯家想要犯上作乱，甚至不惜将本官抓住，也是本官的人及时发现并通知……”

　　要说恩情？

　　仔细数下来，王林那是一点都不亏心啊！

　　别管他如此帮助皇帝是因为什么。

　　但王林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最后的受益者全都是皇帝。

　　“而陛下是如何对待本官的呢？”

　　王林突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陛下听信身边小人的谗言，不用怀疑，本官说的小人，便是那狗太监卫忠。

　　边城突然被攻破，也不是所谓的攻破，而是当时的边城县令主动偷袭，大开城门将辽国人迎进城！

　　这些，陛下权当看不见，反倒是觉得一直拱卫大乾边疆的洪毅洪将军才是卖国贼。

　　若这情况放在你身上，你会如何？”

　　庞惑：“……”

　　只能说他过去的身份太低了！

　　很多事，他听到的版本都是通过好几个人的转述，早就失去了原本的样貌。

　　变得面目全非！

　　而没有其他获取信息途径的庞惑，却将之奉为圭臬，觉得那就是真相！

　　可笑至极！

　　庞惑不愿意相信王林说的是真话。

　　因为那样一来，他一直以来坚信的一切，都会彻底崩塌。

　　“大人可不要信口胡说，你该不会是觉得此地无人能反驳你的话，所以故意造谣污蔑陛下吧！”

　　庞惑咬牙说道。

　　反正王林在他眼中不是个好人，但陛下绝对是好皇帝。

　　否则，他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算什么？

　　“我造谣？我污蔑陛下？”

　　王林也懒得打什么官腔，冷笑一声：“那你换个思路想想，如果陛下当真那般英明，为何东南军驻地那些违规的操作，陛下从未发现？

　　你作为此地的地政官，嘴上口口声声说着要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该不会从未将此地发生的事情上报吧？”

　　“我……”

　　庞惑傻眼。

　　没想到战火竟然会烧到自己的身上。

　　的确，刘家的操作根本不合规。

　　地政官的存在，也是为了限制东南军一家独大。

　　是从大乾开国以来，便有的安排。

　　庞惑汇报了吗？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有偷偷写奏折，将东南军驻地的情况汇报给朝廷。

　　然而结果呢？

　　他汇报上去的消息就像是石沉大海。

　　每一次都得不到答复。

　　渐渐地，庞惑开始沉默寡言，开始怀疑人生。

　　又被迫接受现实，明白他只是在做无用功。

　　不知从何时开始，庞惑已经彻底放弃了这样的无用功。

　　只是心中还坚信皇帝是个英明的皇帝，早晚能发现一切不对劲。

　　早晚能还天下百姓朗朗乾坤。

　　“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和现实！”

　　王林冷笑。

　　庞惑：“……”

　　他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去反驳王林。

　　是啊！

　　其实庞惑的心中何尝不清楚，他们的皇帝根本不英明神武。

　　不过就是世家推选出来的傀儡罢了！

　　活到这么大岁数，要说庞惑是个没眼色，什么都看不懂的傻子，别人其实也不信。

　　只能说，他这个人太过认死理。

　　也太会自欺欺人。

　　一个念头，不断的加深，不断的认可。

　　最终，谎言也变成了他脑海中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