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蜚语伤人
“大王.....”
“快传医工....”
刘贺晕倒,一众仆役慌乱将人扶起。刘德见此情景,面露满意之色,看向刘贺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认可。
三哭示其孝,三辞示其谦,驳少府谓知礼。由此观之,昌邑王并非狂纵无节之人。
“放肆,宫门外喧哗,成何体统。”宗正刘德低喝道,“老夫略通黄老之术。”
言罢将手搭在刘贺手腕上,沉吟片刻后说道,“大王乃是情志内伤劳倦过度导致气机逆乱,并无大碍。”
“诸位可送大王入昌邑王邸稍作歇息,三日后入宫觐见太后。”
“谢过宗正。”王吉屈膝跪地行顿首再拜之礼。
“此乃分内之事。”刘德点点头看向光禄大夫丙吉,意味深长的说道,“子曰‘久不相见,闻流言不信’,今日始知。”
霍光执政,汉室大权旁落,再立幼主,霍光必不会交权,长此以往有江山倾覆之危。
史乐成失言,让他看到了霍光的狼子野心。若刘贺无能无德,他也无可奈何,只能隐忍待变。
可刘贺并不像传言中的那么不堪,他也不介意帮一把。
丙吉知道刘德是为了洗掉刘贺身上“狂纵无节”的污名。虽然他内心更中意故太子据之孙刘病已,但也明白不能在公众面前与刘德唱反调。
此乃汉室江山,若有人想篡汉自立,天下共击之。
“宗正所言令人发醒。”丙吉长吁一声感叹道,“蜚语伤人啊。”
.......
日暮时分,刘贺悠悠醒来。他挥手屏退左右,独留内侍王善。也就是史书所载帮刘贺强抢民女的那位。
此人虽无德,但忠心可嘉,且身材魁梧,必要时可行专诸之事。
王善惴惴不安的立在原地,见刘贺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此事除你之外,可有他人知晓?”刘贺面无表情的问道。
作为现代人,他可以通过原主的记忆与龚遂等人的讲述知晓礼节,但让他哭还要三哭三踊(三次伏地痛哭并顿足),这点他着实做不到。
可他又不能不哭,哭而不哀为不孝,霍光废黜原主时有一条就是无悲哀之心。
没办法,他只能想点邪招,用姜椒汁浸泡手帕一角,掩面时偷偷擦拭。
王善不断叩首,哀声道,“此事乃奴亲力亲为,断无他人知晓。”
“大王若不信,奴可以死明志。”
刘贺见火候差不多了,轻咳一声,“起来吧。孤知你忠心不二,但此事重大,万不可大意。”
“孤虽被群臣拥立,但初入京师形势不明,凡事当小心谨慎。你等也应谨言慎行,万不可胡言乱语仗势欺人。若有坏孤名声者,莫怪孤不念旧情,夷灭三族。”
“大王之言,奴铭记在心。若有负大王者,无需大王处置,奴亲手斩之。”王善再次叩首谢恩,见刘贺并无杀意才起身站立一旁。
“请太傅,中尉,郎中令进来。”刘贺摆手示意王善退下。
原主与侍从官、奴仆彻夜狂饮,酒醉沉迷。在士大夫眼里是不知尊卑不懂礼数,但在奴仆眼里,绝对是明公英主。所以刘贺手下奴仆忠诚度压根不用担心,只要提醒他们不要得意忘形即可。
退一万步说,就算有一两个有二心的也不用在意。当今天下,以奴告主是绝对的禁忌。不仅无人受理,且告主者还要被腰斩弃市。
相比之下,另外三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是昌邑王的属官,同时也是大汉的臣子。若刘贺有行事不轨之处,这三人完全可以高举“为大汉江山,舍小节取大义”的旗帜告发他。
这三人中刘贺最信任的乃是郎中令龚遂,其次是中尉王吉,最后才是太傅王式。
王太傅本是朝廷所派,有监督诸侯王之职,他的道德包袱最少。
很快,龚遂三人在王善的带领下到来。
行礼后,王善将刘贺从床榻上扶起便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郎中令,京中形势如何?”刘贺看向龚遂问道。
龚遂拱手行礼,将刘贺晕过去后发生的事细细讲了一遍,“大王步行入城,其情可昭日月,京中百姓皆知大王忠孝之心。”
“然.....”
龚遂突然停下,面露难色,好像在犹豫。
刘贺知道肯定是有不好的消息,大手一挥,“诸公皆肱股之臣,但说无妨。”
龚遂跪倒在地,咬牙说道,“民间亦有传言说,‘大王举止失度,哀伤过甚,非人君之相。’更有甚者说'大王步行进城有哗众取众之嫌。'”
“少府史乐成心怀奸诈,大将军恐有自立之意,请大王早做打算。”
此言一出,龚遂匍匐在地,王吉,王式勃然色变。
刘贺面色如常,淡淡道,“诸公何以教我?”
王吉,王式低头沉默不语,龚遂起身对两人怒目而视,“尔等.....”
“郎中令,请起。”刘贺抬手打断龚遂,翻身从榻上下来。他站直身子,整理衣衫,随后鞠躬行礼,“贺自知往日行事孟浪,有负诸公教导。”
“然,大将军欲立我为帝。事关大汉江山天下万民,贺岂敢自专。”
“望诸公教我。”
“大王快快请起,臣岂敢受大王之礼。”
王吉急忙上前将刘贺扶起,王式紧随其后。两人一左一右将刘贺扶往榻上,接着后退几步,叩首于地。
“臣受大王厚恩,当以死报之。”
起身后,王吉率先说道,“大将军事孝武皇帝二十余年,未尝有过,其行事周密可见一斑;武帝崩逝又抱持幼君襁褓之中,施政十三年,威加海内。权势之盛,诸吕,田蚡亦不能及。”
“大王唯有事之,敬之,政事听之,垂拱南面以弱其心,示仁德以昭天下,徐徐图之。”
“中尉所言甚是。”王式拱手道,“大王虽已嗣先帝,然未见太后,受玺印,谒高庙,无名无实。”
“古人言,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依臣之见,一动不如一静,大王应以不变应万变。”
刘贺面露思索之色,沉吟片刻,“依太傅所言,即日起随行众人不可出府,不可妄言,若有违者杖毙。”
三人一齐拜服,“大王圣明。”
“退下吧。”
“诺。”
刘贺望着三人离去的身影,心里松了口气。他来的太晚了,醒来时接他的马车已经怼到宫门口了,少府史乐成又催之甚急。
仓促之下,他只能让国相安乐安抚国中官员,一边吩咐龚遂依礼而行。
路上,他大丧在身不便交谈,也不能交谈,只能在史乐成的监视中独坐马车喝稀粥。
好在一路的艰辛没有白费,加之刚刚那一拜算是换回了几分真情实意。
这也是原主太不是东西的缘故。刘贺或许没有史书记载的那么荒谬,也绝不是什么好玩意,作孽的事没少干。
不过没关系。浪子回头比老实本分更值得令人称赞。
您说对吧,太祖高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