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咎还是那个花无咎，陆守道却不再是那个陆守道。

　　当年的孩童已经长大了，从那时不能察觉，惊喜的跑到她脚边，抓着她的衣边让她教他修炼，到现在元婴大圆满，修为水涨船高，成了全天下的希望。

　　那时到现在，不过十一二年，却比三百年的光阴还久。

　　他睁开眼睛，起身，犹豫半晌，还是喊：“师尊。”

　　花无咎微微点头，算是跳过了那个话题，随后伸手，示意陆守道过来。

　　已经长的比自己还高的少年和当年那个孩童重叠在一起，花无咎有些恍惚，她稳了稳情绪，把手上的书递给他。

　　神念触及那本书册的瞬间，陆守道便已洞悉其中内容。可他还是伸手接过，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掀开扉页，状似认真地逐页翻动。

　　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师尊，你......”

　　“自己好好看，好好学，我走了。”

　　她来的快，逃得也快，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这几天我不来了，结亲那天我们再见。”

　　栀子花香留在房间，那人的气息却走了。

　　系统再次冒出来：“什么书，让我看看。”

　　陆守道大方的进行分享，系统瞬间将内容扫描入库

　　数据流几近凝滞。

　　光球表面的蓝光剧烈闪烁起来，像是老旧的灯笼接触不良。即便没有人类的情感模块，它此刻也陷入了深度的逻辑混乱。

　　这特么是什么......

　　系统没有人的情绪，因此不会害羞，它懵逼是搞不懂花无咎在干什么。

　　这书是一个话本故事，讲的是师父和自己弟子相爱的故事。

　　这倒没什么，关键是这个话本故事描写了大量少儿不宜内容，还配了图片，差点没瞎了系统的眼睛。

　　它对人类的生理性活动没有任何兴趣。

　　“花无咎送你这种书做什么？”系统问问题向来直接。

　　陆守道笑着戳它：“你觉得呢？”

　　“不知道。”

　　它躲开陆守道的手指，对于花无咎的行为，它连分析能力都不想动用。

　　“很简单，她不知道结亲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道侣意味着什么，但她自己清楚必须知道，可她又不想知道，所以选择让我知道，明白了吗？”

　　系统几乎被绕晕了，直接道：“不明白。”

　　不管怎么看，这个想法都逻辑不通。

　　但人性就是这样不同，陆守道只能解释的简短点：“花无咎是在爱里长大的，她只知道怎样接受爱，却不知道怎样去爱。”

　　花无咎的爱实在太多了。

　　父母捧在手心的爱，师长宽容厚待的爱，同门包庇亲近的爱，徒弟虔诚敬重的爱......她在这些爱里沉沦，在这些爱里长大，在这些爱里背负着属于她的责任。

　　陆守道解释：“如果我真的爱花无咎，那么我现在应该也学着怎样去爱她，因为如果我爱她，我就愿意这么做。”

　　“但守道，你不爱她啊。”系统眨眼，“那你要怎么做？”

　　“当然是按我的身份做。”

　　“你的身份？”

　　“是啊，一个家族覆灭的遗孤，背负着父辈的执念来到这里。十年光阴，从垂髫稚子到弱冠少年......”

　　陆守道双眸幽深，说：“你说这样的我，怎么会懂什么是爱？就算懂了......”

　　窗外一阵晚风掠过，卷起满地落花。

　　“又怎么敢当真呢？”

　　陆守道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过自己的人设。

　　他掏出了自己的本子，终于把上面写的一些内容给系统看。

　　【我不敢触碰真实的她，只能在记忆的残垣中拼凑完美的幻影，然后将这虚幻的倩影囚禁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我应该是遵守正道的，没错吧？可是，我现在却很高兴深渊的到来，若是没有祂，她又如何只能依靠我一人？如果能重新带给她安宁，我愿意迎接死亡】

　　【她爱上我吗？她喜欢我吗？我真的不明白，我从她黑色的双眸中看见对我的感情，那种深沉的感情，是的，不错，我感受到了，她爱上我啦！】

　　【那种花香困扰着我，我想忽略它的味道，我不断地对自己说，忽视它，忽视它，直到她把那花香赠送给我，于是我对自己说，我和她融为一体，这是否可以说明，我也可以把我的心交给她？】

　　【我从被心魔的骚扰中醒来，说来惭愧，我爱上了心魔，我居然觉得祂一点都不可怕，我坐在祂旁边，握住祂的手，向祂献上成千上万个安吻，但当我清醒后，身边却空无一人，宛如幻梦】

　　【她答应和我成为道侣，但我却一点都不开心，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现实的她还是那个心魔一般的她？我在幻觉和现实的边界中走去，看见两个她融为一体，我突然绝望的哭出来，在她想要消灭她的时候，绝望的哭出来】

　　系统感到了冷。

　　明明还不是冬天，明明它只是个系统，但它就是感受到了冷。

　　“这些是什么啊.......守道，这些是你要给花无咎看的，以此让她感到愧疚的东西吗？”

　　系统看过的有些话本故事里，里面的主人公会特意留下自己的日记，在死后让爱人读到，以此愧疚，它觉得陆守道是想这么做。

　　但陆守道的回答让它出乎意料。

　　“不，这是我给我自己看的。”

　　陆守道看向那些文字，手缓慢的抚摸，像是摸着爱人的肌肤。

　　系统惊恐的看到，陆守道那双黝黑的眸子中透露着痴恋。

　　“要想完成悲剧，就必须设定人设。”

　　“设定完成的人设，就一定要做到。”

　　“系统，我说的做到，不是行为做到，而是我要把我的心抛开，重新塑造一颗崭新的心，那是一个少年的心，一颗悲伤的心，一颗爱而不得的心。”

　　“悲剧，要触动灵魂，要触及人心，所以我解剖了我自己，替换成少年的心。”

　　“我不是深渊特使陆守道，我是花无咎的徒弟，是对抗深渊，在理想和爱欲中沉沦的陆守道。”

　　他闭上双眸，赫然流下两行泪。

　　悲伤的泪，痛苦的泪，纠结的泪。

　　系统检查陆守道的情况，有些发懵。

　　不是装的。

　　他是真的在悲伤哭泣，从而变成了那个沉沦迷茫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