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三人的秘密
夜深了,寺中的灯光一盏盏地熄灭。
只有客间西侧那间小榻榻米房,还亮着纸门后透出的温黄光。
榻榻米干净,床铺已展开,棉被轻薄,角折得整整齐齐。
窗外风声淡了,偶尔有院中松枝轻响,像树在梦中翻身,声音极轻。
三人刚洗完澡,头发半干,穿着带着宿舍气息的T恤和家居长裤。
凛樱靠在最里面,正用指甲拆一包从东京带来的水果味小饼干。
“明天要不要去商店街转一下?”她边吃边说,“我下午经过的时候看到一家卖手工糖的店。”
“可以啊。”萌华坐在床边,抱着小靠垫,“那家是我小学同学家开的。”
“真的假的!”凛樱眼睛亮了一下,“那能打折吗?”
“……应该...不能吧。”
彩花坐在房间中间,脚盘着,膝头搭着一条小毛巾,头发已经干了大半。
她听着两人讲话,偶尔轻轻一笑,没太多言语。
她好像还沉在晚饭后的余韵里。
饭桌不算热闹,但有笑、有静、有被看见与被尊重。
那种节奏对她而言,是极新的。
也是让人不知不觉放下防备的。
....
“欸。”凛樱忽然开口,“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了。”
“什么?”萌华问。
“讲一个从来没跟别人说过的事。”她看向两人,眼神有点调皮,“要是真没说过的哦,不能骗人。”
彩花看着她,眉毛轻轻动了一下:“为什么要讲这个?”
“就……我们三个人都在这寺庙里,感觉像修学旅行。”凛樱晃着腿,“我想留点回忆。”
萌华低头笑了一下,没拒绝。
“我先讲!”凛樱举手,“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偷偷把体育老师的哨子拿回家玩,吹坏了,还装没事挂回去……后来老师觉得是自己用力太大裂的。”
她讲得一本正经,彩花轻轻咳了一声,像是忍笑。
萌华眼角弯了弯,“你小时候就挺有胆。”
“换你们了!”
萌华想了想,说:“我小时候……每年盂兰盆舞前一天晚上,都会偷偷跑去佛堂自己练,因为不想被人笑话。”
“欸?你不是跳得很好吗?”
“就是因为小时候总跳错。”萌华耸肩,“我不想别人看见我练习的样子。”
彩花侧头看着她,那一瞬有点惊讶。
她没想到一贯缓慢温柔的萌华,也曾经怕过别人的眼光。
屋子一静。
凛樱忽然凑近:“彩花你呢?”
彩花没立刻回答。
她垂下眼,看着膝上的毛巾,指尖轻轻摩着边角的缝线。
“……我小时候,”她终于开口,“是走失的。”
凛樱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
“我两岁那年,从家里消失了。”
“怎么走失的,我不记得了。后来被人带到了寺庙前。”
声音很轻,不苦,也不高。
“我是在那儿长大的。被住持爷爷收养,也学了他们的规矩。”
萌华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凛樱也不说话,脸上的表情收了起来,没有调侃,没有追问。
“我用了他们给我的名字,一直到今年。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一个真正的家。”
她顿了一下,声音更慢了些:
“今年,我跟亲生父母相认。也见到了姐姐。”
她没有细讲过程。
但每一句都说得足够清楚,像把水温调好后,才将杯子递出。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走失的?”凛樱问。
“一直都知道。只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你怨他们吗?”
彩花摇头:“我不怨。”
她顿了顿:“世事无常。那不是谁的错。”
空气沉了很久。
萌华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你告诉我们这些……真的好吗?”她声音很轻。
“没关系。”彩花看着她,“我第一次讲,是因为我觉得……你们听了,会替我保密。”
凛樱挠了挠眼角,眼睛红了一点点,但没掉下来。
她轻声说:“那我们就是知道你秘密的人了。”
“是我们三个人的秘密。”萌华补了一句。
彩花没有笑,只看着她们,轻轻点了点头。
窗外的风动了一会儿。
风吹动拉门边上的纸角,小茶几上的果子袋轻轻动了一下。
光线依旧温和,像是安静照在她们中间的什么东西上,没说出来,也没离开。
她们三个人,就那么静静坐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
可心里却像是悄悄搭起了一座什么。
不是誓言,不是约定。
只是一种彼此愿意守住的温柔。
.....
早上的光,从纸门缝隙里悄悄溜进来。
房间里还残留着昨夜的余温,榻榻米暖暖的,被子半折,一角翻起,像是有什么刚刚醒过,却还未彻底起身。
萌华比平常早了十分钟起床。
她换好衣服,推开门时特意压低了声音。
外头的院子已被晨光照到一半。
那棵青梅落了几片叶,在石灯底下悄悄躺着。
她弯腰将前廊的鞋架轻轻对齐,又回头看了眼屋内。
不久,彩花从里间走出来。
她穿着淡色长袖,头发已经梳好,领口拉得齐整。
“你醒得真早。”
“我听见鸟叫了。”彩花轻声说,“你家这边的鸟……叫得很小声。”
“可能因为这边人不多吧。”萌华笑了笑。
“凛樱呢?”
“还在找袜子。”
她们并肩站在走廊边,看着阳光一点点落在砂石上。
“今天去哪?”彩花问。
“千秋公园、男鹿的真山传统馆,还有……旧书店街。”
“听起来不像凛樱会喜欢的路线。”
“她说——只要有好吃的就行。”
正说着,屋里传来熟悉的声音:“等我三分钟!我袜子真的只剩一只了!”
彩花侧头看了一眼屋内,语气不变:“她昨天不是带了三双吗?”
“……可能现在都在行李箱里面。”
她们没再说话。
就那样站着,看阳光洒在屋檐、石灯、庭树上,
像是在等谁出门,也像是在等时间自己来提醒她们出发。
院外忽然起了微风,
门廊边那只昨晚未收的风铃轻轻一晃,
“叮”的一声响得极轻。
像是有什么,将从这一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