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湾高档公寓。

　　扫地机器猫的旋转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门外电梯的开启动静盖过频段，精确传递进阴暗豪宅里。

　　静默杵在落地窗前的顾织定住身子，

　　脖颈僵硬，扭向客厅入口。

　　嘀嘀、嘀嘀——

　　咔嗒。

　　智能密码锁被开启，

　　一名身着华贵名牌的中年少妇出现在视线最远处。

　　“顾织。过来。”

　　女人看上去只有30多岁，保养得非常好，实际年龄也不会超过40。

　　她踩着高跟鞋，腿上包着肉丝，妖娆妩媚的身段儿像是蛇精，脸上的妆容全套下来成本斐然。

　　几乎只是一个脱鞋的动作，纸醉金迷的气息便从她身上扑面而来，令杵在对面的少女深深皱眉，感到浑身不适——

　　生理性的不适。

　　顾织没有动步。

　　“嗬，败家丫头，管我要钱有能耐，连帮妈拎个东西都不愿意吗？

　　你这样子，没有我，以后注定只能沦为社会底层，连个好日子都过不上。”

　　女人刻薄的朝着她冷笑一声，放下奢侈品包包，迈着猫步走进了衣帽间。

　　“妈，你真恶心。”

　　顾织看着女人的背影，

　　冰冷陈述。

　　“啧。”

　　奇怪的是，女子并不对这样的言辞有着任何不爽，

　　反是坦然接受般，走到双开门冰箱前，拉开把手，取了瓶巴黎水，顺带着把需要冷藏的医美产品存入其中。

　　“顾织啊，你跟我说你又要三万块钱，是想买什么？”

　　她饮了一口，旋即回到沙发前，把满是浓郁香水味的波浪卷儿往肩后一撩，

　　翘起二郎腿，瘫在坐垫上，毫无别人在家中做客时的矜持形象。

　　“买琴。”

　　提到正事，顾织阴沉着冰冷小脸，挪动脚步，沉重的靠到沙发的另一边。

　　“买琴？你不是刚买过把差不多的琴吗？

　　跟小苏同学学明白了吗你，就买买买，瞎他妈买。老娘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能不能帮我省点儿？”

　　顾女士似乎对于女儿的要求感到相当不满，

　　骂骂咧咧的同时用尖利的眼神狠狠瞪着她。

　　只是，面对着顾织那毫无反应、如深水潭般的冰冷小脸，

　　顾女士能从中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嫌恶意味。

　　这种感觉相当让人不舒服。

　　可以猜想，就算自己死在女儿面前，女儿也并不会多看一眼。

　　“得。小骚丫头，自作清高。你就继续这样吧，等毕业入社会了，看以后哪个男的能看得上你。真是一点不懂老娘。”

　　顾女士说着将包包拎了过来，伸手从中摸出了一张薄薄卡片。

　　下一息，用飞扑克的力道，甩给顾织：

　　“拿着滚，这是你爸上个月给你打的生活费，正好三万，你买东西省着点，别瞎他妈乱花。”

　　“。”

　　顾织接住银行卡，视线偏离向下。

　　两手食指拇指微颤，死死捏着卡片边沿。

　　“密码和你自己的那张卡一样。哦对，下礼拜你小妹要过来看你，你如果以后还想要钱，态度好点，装也得给我装热情些，懂吗？

　　别一天天死着那副臭脸，见到人跟要你命似的。”

　　顾女士说完，也不多留，

　　提起包就再度走向了衣帽间。

　　看样子是打算换一套新装备，晚上约见别的肥鱼了。

　　【。】

　　顾织沉默着，走向自己的房间。

　　无论如何。

　　钱拿到了就可以。

　　“呵。”

　　【AtelierZ的二手价格是一万八，全新高级定制要两万五，如果再配一套电子管的贝斯箱子，三万甚至可能不太够。】

　　她心中思索着，脚步越发沉重。

　　一步一步，

　　像是踩入烂泥。

　　【买完设备，学琴的钱就不够了。】

　　伸手推开房门，

　　从门缝里迈入黑暗，

　　顾织表情纠缠：

　　“他一定也会演奏Bass。但我不确定他愿不愿意教我、会不会承认这项技能。”

　　【所以，我要自学。这样还能剩下一笔课时费，用来做更重要的事。】

　　苏澈的课眼看就要上完最后一期，

　　精确的说，

　　还剩五节。

　　“一个月零一周的时间，会将吉他的部分收尾。”

　　顾织喃喃着，陷入苦思。

　　一直以来，每一分钱全都由妈妈精确控制，

　　自己只有两张卡，

　　一张老爸的，

　　一张自己的。

　　自己的卡也是爸爸给的，

　　在离婚的那一天给的，

　　里面有300万。

　　被妈妈冻结了。

　　说起来，如果不是妹妹不想切断这份关系，

　　爸爸似乎也并不会把卡交给妈妈，并且每个月准时准点给自己打三万生活费。

　　虽然。

　　只拿到过2次。

　　——

　　……

　　顾织坐在窗前。

　　面前是厚重窗帘。

　　视线左侧，

　　立体等身镜杵在衣柜旁。

　　斜斜镜片里，

　　自己模糊的影子饱满而又水嫩，

　　像盛放的花一样，充满青春诱惑力。

　　虽然不想承认，

　　但自己确实继承了母亲的媚力。

　　甚至身材过早发育，

　　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

　　顾织站起身，靠近镜子，看向自己。

　　【今天也很诱人。】

　　【可惜。】

　　——

　　在她的观念里，

　　每一天都是余生当中最年轻的自己。

　　这样的自己只会比未来更加值得珍惜。

　　「更加、该被想被看到的人，尽情欣赏。」

　　“可惜。”

　　顾织皱起眉，

　　缩了缩肩。

　　母亲是全职小三。

　　专门毁坏别人家庭。

　　毁掉了父亲的原生家庭，

　　介入了他的生活，

　　淘汰了原配夫人。

　　当时年幼的妹妹哭哭啼啼，

　　指着自己的鼻子破口大骂，

　　说是狐狸精的女儿，不认自己。

　　不认也没关系。

　　随着年龄增长，

　　她似乎也懂得了许多社会阅历。

　　明白了残酷现实不分真心、唯剩利益。

　　妹妹虽然还会偶尔蹦出几句无礼话语，

　　但根本交不到朋友的她渐渐发现，

　　能说得上话的，

　　只有同样不交朋友的自己。

　　她开始转变，

　　逞强着主动搭话，

　　自己也算是心血来潮，

　　开始倾听她的话语。

　　每隔几个礼拜定期一次会面，

　　算是破碎家庭中，父母之间唯一的间接联系。

　　“潇潇下个礼拜来，我要不要从她身上再抠点钱出来？”

　　顾织琢磨着，思考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以往，妹妹每次过来，都不忘带一些伴手礼。

　　有时是吃的，

　　有时是衣服。

　　那些衣服虽然号码正确，版式也都还好，

　　但自己并不喜欢那样天然的颜色。

　　自己只喜欢温暖又厚实的、能够把身体全部包裹的保守设计。

　　【不被他人窥见肌肤。】

　　【只将最好的一面展现给想要展现的个体。】

　　既然生活拮据，

　　三万元也无法满足所需。

　　“那就继续骗点吧。”

　　“从妹妹身上。”

　　【嗯。】

　　顾织笑了笑，

　　伸手拉向窗帘。

　　阳光贪婪涌入卧室，

　　映照在她眯眸的脸上，

　　以及她身后的衣柜缝隙。

　　【唉。】

　　光斑像是利剑，晃得她不甚自然。

　　顾织微微一叹，带着些许悔意，喃喃着：

　　“早知道就把它卖掉好了。”

　　“应该忍住的。”

　　背影后方。

　　衣柜深处的A字琴托上，

　　断头的Taylor蜷缩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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