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赵八方止住脚步，朝着那些还在议论着，冯庚卖寻药兽的百姓走去。

　　问过人家那冯大师在哪，便匆匆赶去。

　　等到了地方，打眼一瞧，好家伙，少说有百来号人。

　　只见一块大空地上，临时搭建的木架棚顶漏着天光，光斑落在泥土地上。

　　上边还有着，被百来人来回走动，而碾成浑浊的泥印。

　　此时不论是文赶、武赶，都齐聚一堂，更不少得是那些个商队，派来打探消息的小厮。

　　这赵八方在这东聚县，也算是有些名气的赶山人，这地绝大部分赶山人都见过。

　　一部分商会也打过交道，看这架势着实也是一惊。

　　“奶奶的，这辈子我都没见过这些人儿站在一块过，今天算是遇着了。”

　　心里这么想着，赵八方就在角落的石墩上坐下，刚扯松汗湿的领口，忽听得门口传来骚动。

　　众人自觉让出条道来，只见个尖嘴猴腮的汉子扶着门框踉跄而入。

　　往那边一瞅，就认出来，这人便是冯庚。

　　此时冯庚穿得灰布衫皱得像团腌菜，走路时右腿明显使不上力，每一步都在泥地里拖出长长的痕迹。

　　脸色也呈菜色，明显得了病。

　　周围人见此，皆是唏嘘不已。

　　“啧啧，这是遭了什么孽哟。“

　　“听说在山里摔断了腿，寻药兽也叫山君叼走了......“

　　“早说那地方去不得，现在倒好，药没寻着，人也废了。“

　　冯庚听着耳旁众人的议论，冷汗顺着发梢滚进衣领。

　　“奶奶的，许安这小子，脑子怎么长出来的，咋想到用小孩子去散消息？“

　　他在心底暗骂，本以为这法子不靠谱，来不了多少人。

　　结果这才散播出去半日，估摸着在县里边的赶山人，都他娘的来了！

　　此刻望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他只觉后颈发凉。

　　这么多人盯着，若是交易出了岔子，怕是连全尸都留不下。

　　继续假装瘸腿，走到场地中央，为了演得更像点，冯庚的膝盖突然一软，险些栽倒。

　　还是在周围人搀扶之下，才走到场地中央。

　　稍稍调节了一下呼吸，冯庚便开口喊到：“咳咳......诸位安静一下，安静一下。“

　　周围人也算是给他面子，不到片刻，都安静下来。

　　随即，冯庚扯着沙哑的嗓子，颤巍巍抬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浑浊的眼珠在人群里来回打转。

　　“各位老哥老少爷们，我冯家三代寻药的苦处，诸位心里也都明镜似的。“

　　他故意佝偻着背，让灰布衫更显破旧，“上个月家里那口子咳血，大夫说要百年老参吊着命......“

　　话未说完，喉头便涌上酸涩，也不知是真痛还是装的，“如今寻药兽没了，采药路子断了，不卖这手艺，我冯庚拿什么给额娘抓药？“

　　“一开始我本想着，干脆将这训兽的本领，卖个三百两……”

　　冯庚话还没说完，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前排突然有人扯着嗓子喊：“冯大师，您莫不是摔糊涂了！三百两？你成心为难我们不成？“

　　此人就是乔装打扮的许安，要是没他这话茬，后边的话语也说不下去。

　　一时间，众人哄笑声中，冯庚却不恼，反而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位兄弟说得在理...…但是且听我说完。“

　　他顿了顿，故意让沉默在人群中蔓延，直到有人开始不耐烦地跺脚，才猛地提高声调。

　　“可这祖传的寻药术，能养活好几代人的法子！贱卖了，我冯庚死后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所以——“

　　他喘息着直起腰，浑浊的眼睛突然变得锐利。

　　“今日不议价，只论缘！咱们就用这拍卖的法子，价高者得，也让我冯家手艺寻个好归宿！“

　　一时间，场面变得死寂，不少赶山人已经准备立场。

　　开玩笑，这些山里刨食的汉子，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些商会？

　　不如回家洗洗睡。

　　看着已经逐渐人头攒动的人群，藏身在队伍之中的许安和冯庚对视一眼，后者也是心领神会。

　　大喊道：“各位弟兄别着急，我这是想着自家这技艺，能找个好人家，而不是直接卖掉。”

　　一边说着，冯庚已经弯腰作揖：“所以说，我这次拍卖只给赶山人的兄弟喊价！”

　　冯庚这声喊如同一记重锤砸在空地上，原本已经迈出门槛的赵八方猛地刹住脚步。

　　身后几个武赶的皮靴在泥地里打滑，溅起的泥浆甩在裤腿上都浑然不觉。

　　人群里此起彼伏的“当真？“声浪中。

　　已经胜券在握的商队小厮们，算盘珠子拨到一半僵在原地，脸上的得意瞬间化作惊愕。

　　“冯大师这话可算数？“

　　前排有个独眼赶山人拄着猎叉上前半步，铁尖在地上戳出闷响。

　　“别到时候价高者得，却让那些铜臭味的商人截了胡！“

　　冯庚猛地一拍胸脯，震得灰布衫上的补丁簌簌掉渣。

　　突然剧烈的咳嗽让他弯下腰，捏爆早就准备好的血包，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在泥地里晕开暗红的花。

　　他抹了把嘴角，抬头时眼眶通红：“我冯庚虽说是在那玉泉县刨了二十年山，但我娘是这东聚县人。

　　说实在的，我是半个东聚县人，而你们就是我自家兄弟！不然，我也不可能回这来！“

　　话音未落，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叫好，几个老赶山人更是当场解下腰间酒葫芦，仰头灌下烈酒壮胆。

　　而人群中，打扮成一个陌约三十余岁汉子的许安，嘴角微微抽搐。

　　“娘的，这话可不是我教你的。”

　　虽说对这场面的控制，以及绝大部分话语，是许安刻意教给他的。

　　但是这最后一句，让许安脑子想冒烟都想不到。

　　要知道，这冯庚是地地道道的玉泉县人，这辈子就没来过几次东聚县。

　　看这人一本正经的样，要不是提前知道这点，许安都可能被糊弄过去。

　　这时候许安才明白，为什么前些日子，这冯庚能把刀疤吴这人忽悠瘸了。

　　奶奶的，这是真看不出一点说谎的痕迹！

　　“得加快了，这小子说得虽然一时间把这些人都唬住了，但是经不起推敲。

　　要是有人疑心重，指不定已经去打听消息了……”

　　许安眉头微微皱起，之所以只用半天的时间布局，就是为了不让人打听到冯庚家里实际上没事。

　　真冯庚假扮冯庚，然后被人揭穿是假的。

　　那不完犊子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