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染着寿州城中连绵的营帐。
厮杀声早已停歇,唯有寒风卷过残破的旌旗,发出呜咽似的低鸣。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与硝烟混合的刺鼻气味,久久不散。
帅帐之内,灯火通明。
李煜端坐于主位,神情肃穆。
身前设有一张巨大的沙盘,上面精细标注着敌我军力分布,几处标记着激烈交锋的红点,如今已黯淡下去。
不久前,神武军再次击溃了周军的疯狂扑袭。
更重要的是,周国皇族柴云,已成了他帐中的阶下囚。
帐中气氛凝重,寿州守将刘仁赡及诸位将领分坐两侧,无人出声。
刘仁赡年约四旬,眉眼锋利,神情沉稳,长年征战让他皮肤黝黑,颧骨高耸,军中传闻他用兵如神,善于守城,每次出手,敌军必遭重创。
李煜目光冷冽,环视众将,最终落在刘仁赡身上。
“诸位将军,连日来守城之功,本王心中铭记。”
他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诸将抱拳应是,脸上尽是敬畏之色。
李煜的指尖在沙盘上缓慢移动,最终停在了一个名为“正阳渡“的渡口位置。
“此处,是周军粮草辎重转运的关键节点。”
他眼神锐利,声音低沉。
刘仁赡眸子微亮,似已察觉李煜的意图。
“如今我军连破周军,又俘其皇族,挫其锐气,正是一举出击之时。”
李煜眼底深沉,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冰冷的算计。
刘仁赡不禁挺直了身躯。
“殿下是要...”
“主动出击,奇袭正阳渡。”
李煜语气平缓,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帐中刹那间寂静无声。
众寿州守将将领纷纷暗自震惊。
奇袭正阳渡?那可是深入周军腹地,更是周军南下进攻寿州的必经之路,必有重兵把守,风险极大。
但是说攻破,
那就等于断了寿州城外周军的退路。
此举完全可以扭转乾坤!
总的来说,
进攻正阳渡,
是此次寿州之战,
最为关键的一战!
守城派将领李进首先打破沉默,抱拳直言。
“殿下,正阳渡虽为周军要害,但距我军太远,且周军重兵把守,贸然进攻恐有不测。”
李煜不答,目光转向刘仁赡。
“刘将军,你有何见解?”
刘仁赡沉吟片刻,眉头紧锁。
众人屏息等待。
寿州守将的看法,往往能左右战局。
“殿下仁智,看得长远。”
刘仁赡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中带着坚定。
“周军近日连番受挫,又失皇族柴云,军心必然动摇,正如殿下所言,此刻确是奇袭的好时机。”
他手指划过沙盘,指向正阳渡周围地势。
“且正阳渡虽有重兵,但多为仓促调集,配合尚未磨合,若我军突袭,定能打其措手不及。”
李煜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
这就是他为何倚重刘仁赡的原因。
“然而...”
刘仁赡话锋一转。
“正阳渡距我军大营甚远,如何悄无声息突袭,又如何全身而退,是需要万全之策的。”
李煜起身,踱步至沙盘边。
“正因如此,才召集诸位商议。”
他声音低沉,目光锐利如刀。
“刘将军智谋过人,可有对策?”
刘仁赡眉头微蹙,仿佛在心中推演千百种可能。
帐中众将屏息凝神,无人出声。
半晌,他终于抬头。
“有。”
一字出口,铿锵有力。
“周军发现我军捉拿柴云一事,可利用此点制造疑阵。”
刘仁赡的话让众将眼前一亮。
“派人伪装成送信的周军斥候,谎称柴云逃避寿州,又我军阵地被困,引周军主力救援,分散其注意力。”
他手指在沙盘上迅速划出一条路线。
“同时,殿下可率精锐从小路绕袭正阳渡,出其不意。”
李煜眼中精光闪烁,这正合他意。
“兵贵神速,奇袭贵在出其不意。”
刘仁赡继续道,声音逐渐高昂。
“若殿下决定出击,应趁夜色掩护,于三更时分动身,五更前抵达,正是周军松懈之时。”
李煜点头,扫视众将。
“诸位以为如何?”
张承业犹豫片刻,终于开口。
“刘将军之计可行,但殿下亲征,实在冒险。”
他犹豫片刻,又补充道。
“不如由末将率军前往,殿下坐镇大局。”
李煜冷笑一声。
“承业,忠心可嘉,但此战至关重要,本宫必须亲临。”
他声音冰冷,眼神傲然。
“况且,本宫向来身先士卒,岂会畏难退缩?”
张承业无言以对,只得低头应是。
李煜环视帐中众将,目光凌厉。
“就按刘将军之策行事,即刻准备,今夜便出发。”
他转向刘仁赡。
“刘将军留守寿州,务必坚守,若我军顺利,三日必能奏捷。”
刘仁赡抱拳应命,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帐外忽传轻微的脚步声,帘幕轻动。
周娥皇在门外侍女婉儿的搀扶下缓步而入,一袭淡青色锦裙,面露忧色。
众将见状,纷纷起身行礼。
他们都已经知晓周娥皇已经与李煜有婚约,
今后,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六皇子妃!
所以寿州守将将领皆对周娥皇敬重有加。
“殿下,听闻您要亲征正阳渡?”
她声音轻柔,却透着坚定。
李煜目光微软,但很快又恢复冷峻。
“军机大事,娥皇不必过问。”
周娥皇并未退却,缓步上前。
“殿下不知,奴家曾随父亲研习兵法,对正阳渡一带地形略有了解。”
李煜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周娥皇走到沙盘前,素手轻点一处山谷。
“此处山道虽窄,却可容军马通行,且树木繁茂,正适合埋伏奇袭。”
刘仁赡目光一亮,竟从座位起身仔细查看。
“六皇子妃所言极是,若从此处绕行,可省去半数路程,且更隐蔽。”
李煜看向周娥皇的目光中,多了一丝赞赏。
“娥皇见解独到,本宫记下了。”
他正色道。
“今夜我率神武军精锐突袭正阳渡,三日内必当凯旋。”
周娥皇美目含情,轻声道。
“奴家在城楼为殿下守灯,但愿殿下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好!多谢娥皇!”
李煜微微点头,随即转向诸将。
高声呼道:
“诸位,即刻准备,子时在东门集合,务必轻装简从,不得声张。”
众将齐声应命,起身告退。
帐中只剩下李煜与周娥皇二人,帐外传来集结的低沉号角声。
一场关乎南唐命运的奇袭,即将在寿州的夜色掩护下,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