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寿州。
雨水不停。
雨水顺着寿州城墙的青砖缝隙蜿蜒而下，像无数条透明的小蛇在石面上游走。
李煜站在刺史府的檐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耳边是远处隐约可闻的战鼓声。
周国的大军已在城外驻扎三月，那黑压压的营帐如同蔓延的瘟疫，
将寿州围得水泄不通。
“殿下，众将军已在议事厅等候。”张承业低声提醒。
李煜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
作为南唐六皇子，父皇派他来寿州督察军务时，恐怕没想到会遭遇如此局面。
十六岁的年纪，本该在金陵的御花园里吟诗作画，
如今却要面对生死存亡的军事决策。
议事厅内，烛火摇曳。十几位将领分列两侧，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不安。
李煜缓步走向主座，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有期待，有怀疑，也有不屑。
“诸位将军，”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显得沉稳，“周国大军压境，今日召集各位，是为商议守城之策。”
话音刚落，一位身材魁梧的将军便跨步出列。
陈锋，寿州守军副将，三十出头，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伤疤，
那是去年与吴越军交战时留下的。
“殿下！”陈锋声音洪亮，
“末将以为，当趁周贼近日屡次攻城失败，士气低落，今夜率精兵突袭其营！周贼连续攻城，必是人困马乏，我军出其不意，定能大获全胜！“”
他的提议立刻引起一阵低声议论。
李煜注意到几位年轻将领眼中闪烁着赞同的光芒。
“陈将军勇武可嘉，”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右侧传来，“但未免太过冒险。”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说话之人。
正是刘仁赡，
寿州刺史兼守军主将，年近五旬，鬓角已见斑白，但身姿挺拔如松。
他是南唐皇帝最信任的老将之一，在军中威望极高。
刘仁赡缓步走到厅中央，向李煜一揖，然后转向陈锋：“周军兵力五倍于我，且是大将赵匡胤自督战，绝非等闲之辈。贸然出击，若中埋伏，寿州将无兵可守。”
“那依刘将军之见？”李煜剑眉一挑，带着一丝考究问道。
“固守待援。”刘仁赡斩钉截铁，“寿州城墙坚固，粮草充足，坚守三月无虞。我已派快马向金陵求援，待朝廷大军一到，内外夹击，方为上策。”
陈锋冷笑一声：“守？守到何时？刘将军莫非忘了去年楚州之围？守了四十八天，援军未至，最终城破人亡！”
“莫非刘将军是被周贼吓破了胆！”
“方有今日怯战龟缩不前？”
不等陈锋开口。
他旁边的另外一个年轻将领。嘴角一扯，露出一抹轻蔑之笑。
他此言一出。
有几位将领哄堂大笑。
“放肆！”
李煜剑眉轻挑，眸子忽然闪现寒光。
虽然声音风轻云淡。
但是他身上那股不怒自威以及上位者自有的滔天气势，却足以让众守军将领心生胆寒。
李煜在寿州之战
身先士卒，
浴血奋战。
守军将领都见识到了李煜“过人”之处
狠辣绝情！
杀伐果断！
片刻噤声沉默之后。
“寿州非楚州可比！”刘仁赡继续开口讨论，
他忽然声音提高，“况且……“
刘仁赡未说，。
陈锋又站出来嘲笑：“刘将军还说自己不是被周贼吓破胆子。”
“楚州之战。”
“就让你一个大唐堂堂老将。”
“变得如此畏手畏脚！”
陈锋说完。
站在他身后的数名将领再次仰头大笑起来。
全然没有发现坐在主位上的李煜脸色开始阴沉下来。
“够了！”
李煜猛地拍案而起，厅内顿时鸦雀无声。
“本宫召集你们来，不是互相贬低嘲笑对方。”
“而是寻求退敌良策！”
他走下台阶，来到厅中央的沙盘前，目光沉静地扫过众将。
“陈将军，”他指向沙盘上标注的周军大营位置，“若夜袭，你计划从何处进攻？”
“夜袭？”
陈锋愣了一下，随即眸子精光闪烁，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条路线：“从此处渡河，借夜色掩护，直取敌军粮草大营。烧其粮草，敌军必乱。”
李煜点点头，又转向刘仁赡：“刘将军，若固守，如何分配兵力？如何防备敌军攻城器械？”
刘仁赡详细解释了城墙各段的防御部署，以及应对云梯、冲车的措施。
李煜听完，沉吟片刻，最终做出决定：“陈将军，命你精选五百精锐，今夜突袭敌营，但务必谨慎，若遇埋伏，立刻撤回。”
陈锋抱拳应命，眼中战意燃烧：“末将必不负殿下所托！”
刘仁赡欲言又止，
李煜知道他要说什么。
“刘将军，至于寿州防务，也按照你方才说的那样去做！”
“尽管放心大胆的部署！”
“甚至本宫的神武军，也可以任由你调遣。”
说到此处，
李煜眸光扫视众寿州守将，声音冷彻：“谁若敢违命不从，立斩不赦！”
众寿州守将心生胆寒！
刘仁赡虎目逐渐红润，他抱拳深深一拜，高声呼道：“多谢殿下信任！末将定不负殿下重托！”
…………
夜色漆黑一片，
子时刚过，
陈锋率领五百精锐悄然出城，借着夜色的掩护，如鬼魅般穿过周军外围防线。
周军果然如陈锋所料，连续数月的攻城，已经是疲惫不堪，巡逻松懈。
突袭开始得极为顺利。
陈锋亲自带队冲入敌营，点燃粮草，火势迅速蔓延。
周军大乱，士兵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
陈锋趁势扩大战果，斩杀敌军副将一名，缴获军械无数，最终在周军主力反应过来前，率军全身而退。
黎明时分，陈锋凯旋而归，麾下将士虽有人负伤，但无一阵亡。城门大开，守军欢呼雷动。
李煜亲自在城门口迎接，见陈锋满身血污却神情振奋，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殿下！”陈锋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幸不辱命！周军粮草被焚，至少三日无法组织有效进攻！”
“做得好！”
李煜伸手将他扶起，郑重道：“陈将军此战大功，当记首功！“
刘仁赡站在一旁，虽仍面带忧虑，但也不得不承认：“陈将军此战确实漂亮。”
陈锋大笑：“刘将军，有时候，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李煜望着远处仍在燃烧的敌营，心中稍安。但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