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无端
“可惜这么好的月色了,北岭城里,要见血了。
不要插手他们的争端,这和你我没关系!”
张贤负手站在檐角下,举头望月。
“大人,我不能袖手旁观!”
林醉缓缓吐了一口气,抱拳转身。
张贤皱眉道:“林醉,你的武功在北岭还说得过去,可在这一局里面,还远远不够!”
“大人,这是你治下的北岭县,不能让他们肆意妄为,殃及无辜百姓!”
说罢,林醉提刀离开,留下欲言又止的张贤。
走到大堂之时,他刻意顿住脚步,瞥了一眼旁边的吴三省和曾文光,“主簿大人不打算拦我吗?”
“请便。”吴三省就站在那块明镜高悬的牌匾下,整个人融入黑暗中。
待林醉带着快班衙役离开,面如土灰的米师爷凑了上来:“老爷,是不是让少爷偷偷离开北岭,他可是您唯一的血脉呀。”
“你去安排吧。”
吴三省沉吟许久,浑浊的眼神中忽然爆出一道精芒。
“该让那伙人出手了,杀死林醉!”
……
月色粘稠如银浆,混杂着血腥气息灌入行人的鼻腔之中。
坊市巷道中,举着火把的衙役敲开一户人家的门,惨叫声传来,随即又消弭。
林醉带人走过每一个巷口,几乎都有一户人家门户大开,屋内满是残肢断臂,血流满地。
又是一阵惨叫传来,林醉终于追上一伙壮班衙役。
林醉按刀赶到,那是张木匠家。
他的木匠手艺很好,妻子煲得一手好汤,还有个乖巧的女儿。
林醉借着火把闪烁的光亮往屋子里望去,开门的妇人被砍翻在门前,男人则倒在窗边,手指在地板上抓出五道痕迹,抓痕所指的地方,是一张矮桌。
桌上散落着拨浪鼓、彩球之类的小玩意,还有木雕的几个小人,往矮桌边再看,有一张摇床,那是张木匠亲自做的。
摇床里面,是一具穿着碎花衣裳小小的女尸,最多三四岁的年纪,一刀透心而过,血迹染红了挂在脖子上的银质平安锁。
林醉依稀记得,张木匠曾抱着还在咿呀学语的女儿和自己介绍:“这是我家小囡囡,叫林叔叔。”
血气涌上天灵!
“那个三岁稚子,也是魏百煞残党吗!”
“林醉,斩草除根。你不会不懂得这个道理吧。”
壮班都头哈哈笑着,转身就要离开,翻出怀里那张写满名字的宣纸,用红笔勾画掉一个名字,定睛道:“我看看,这家是王麻子。下一家。”
“等等,什么王麻子?这户叫张四郎!王麻子上个月就搬到对面去了!”
“是吗?杀错人了。”壮班都头挠了挠脑袋,旋即笑了起来:“林老弟,这种叛党,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这本就是他们的一个联络点,也许现在被换成这个张什么的负责了……”
三条人命,一个完整的家,一个明媚的春天。
在他们这些人眼里,究竟算什么?
壮班都头察觉到了林醉的异状,呵呵笑道:“老弟,我劝你冷静些,我和你一样,都是在长庆府登名造册的从九品命官,对我动手,你这辈子的前程,可就没了!”
“铮!”
雁翎刀瞬间出鞘,内劲全力灌注,惊涛刀中最强的招式“落日惊涛”自天灵斩落。
“你!”壮班都头随即拔刀格挡,一记拔刀斩炉火纯青。
作为吴三省的心腹,三班头领之一,他当然不像是吴哲这个二世祖一样的废物,他是有内劲在身的高手。
“铛!”那口捕刀应声而断,惊涛落日浩瀚连绵的刀势尽数落在壮班都头的身上。
他整个人直接被劈飞出去,爆成一团血雾,再落在地上时,已经难见人形。
其他壮班衙役惊骇之下,屁滚尿流,四散而逃。
只有都头左右。那两名让林醉觉得面孔陌生的衙役,依旧呆呆站在原地。
林醉轻轻一拍,他们两人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就那么嗵地一声倒在了地上,死状与驿站中的两名死者别无二致。
“争端,争端!狗屁争端。给我追,今晚谁也不能在北岭城放肆!”
难以抑制的愤怒涌上心头。
林醉带着手下的衙役刚刚追出巷口,望向夜空,停下脚步。
街道的每一个巷口都被堵住,包括屋顶的制高点已经蹲满了杀手。
月光下,他们身上的金属铠甲反射着凌冽的光,弓弦宛如银丝,箭头化作寒星。
“退到我身后!”
林醉出声的同时,急促而密集的尖锐破空声发出,箭雨满天!
平日里只是抓个小贼流氓,调节斗殴打架的快班衙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有些人直接被吓得愣在了原地。
“风波斩!”
林醉手腕转动,雁翎刀在空中划出一圈刀幕,以惊涛刀中变化最多,最灵巧的招式应敌,将大多数的箭矢斩落。
但仍有部分箭矢落在了快班衙役的腿、脚上,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没有中箭的衙役立刻将受伤之人拖到了巷口中。
“不要拔箭,箭头两侧带有倒钩,强行拔出的话,会带出大片血肉。”
仅仅是一轮射击,自己手下这群衙役已经帮不上忙,林醉捡起一根箭矢,仔细端详。
看向四周的杀手,问道:“双钩轻羽箭,军队专用,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为首的那名披挂铠甲的汉子站了出来,他的整张脸都埋在面甲中,声音瓮声瓮气,但满怀杀意。
“魏百煞,是你杀的?”
“是我!”
林醉提着刀走出巷口,抑制住内心的焦急,强烈的愤怒,悲怆的杀意交织,刀锋上寒光凌冽。
那些退到巷口深处中的快班衙役商量着。
“咱们头和华山的宁女侠、长信镖局的赵总镖头,还有两层楼的孟公子都交情匪浅,不用管受伤的弟兄。赶紧去求援!”
……
今夜的北岭,杀戮在每一处上演,或是敲开门的乱刀分尸,或是客栈中的忽然暴毙。
两层楼,几十名护卫守在孟家父子的房间外。
孟致远躺在摇椅上,热毛巾敷在脸上,看不见表情。
孟彦俊则焦急地踱步,不时停下跺一跺脚,问道:“爹,今天可是有不少无辜之人流血!”
孟致远摇了摇头,声音沉重:“我们是商人,比不得那些背景深厚的名门,在这种时候贸然站队,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
“林醉可是陷入重围了!”孟彦俊又开口。
孟致远依旧摇头:“林醉是个很有潜力的年轻人,所以我们要和他交好。但现在,他主动往那件事情靠,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华山分堂,所有的分堂弟子都被执事陆发召集到了前堂。
“不管今晚发生什么,与华山无关!”他的脸色铁青,“林醉的求援,不予理会。”
宁铃神色焦急:“师叔,您总要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吧!师兄弟们现在都一头雾水。”
陆发摇了摇头:“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前奏而已,那些大人物在彼此试探,想要把那个人逼出来!”
“那个人是谁?”宁铃追问。
“卫靖!朝廷天字一号通缉犯。这件事,我们华山只有一个态度,站在朝廷那边!”
深夜的巷口,一伙衙役照着名单正在挨家挨户的找人,老乞丐带着抱剑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好不容易潜伏进北岭城,这一出手,各方势力可就都知道了!”封尘问道。
老乞丐叹了一口气:“对付我们这些江湖侠客,这种手段用得还少吗?他们要把卫靖逼出来,我得站出来,替卫靖挡一挡!
何况,我辈习武之人,见此情形,岂可坐视不理!”
“哪来的刁民,大半夜在街上闲逛。”
那伙衙役已经杀得眼红,见到老乞丐和封尘,竟然不问缘由,抽刀砍了过来。
人类用了百万年的光阴,才从四足进化成两足,建立了文明和秩序,用道德和法律来束缚彼此之间的争端。
可兽性,也深埋于每个人的心底,等待着机会破土而出。
一场杀戮,一场战争,就足以让人性彻底沦丧。
但是。
抱剑的年轻人轻轻抬手,刀与手相撞,发出一声清脆响声,那刀刃竟然直接破碎成细小的冰晶,随风飘扬。
那名衙役诶了一声,以为自己在做梦。
“弟兄们,还不上!杀死他们!”
旁边还清醒的衙役喊了一声,染血的屠刀向老乞丐斩去。
老乞丐一声轻笑,手掌慢慢向前送出。
“亢龙有悔!”
这一夜,北岭城中,忽然响起震天的龙吟!
真气延地直扫,尘浪袭来,将几里之外,战圈中的林醉和身披战甲的杀手都卷的脚下不稳,纷纷倒飞撞在了墙上。
林醉揉了揉耳朵,杀意正酣,顾不得远处发生了什么。
趁着被尘浪撞翻的瞬间,横向划出一刀。
“苍涛斩!”
不管这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林醉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他们,才能有时间去找寻赵玄虎……去尝试救下赵玄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