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牧羊人之死
叶延觉得老者对自己的特殊称呼有些奇怪,但更让他惊讶的是对方的身份。
约翰·艾尔文。
新任坎特伯雷大主教,圣堂最高主事者,统辖着整个英格兰教区的灵魂人物。
此前,华生医生只说为他引荐一位精通梵语的学者,却从未透露其具体身份。
叶延本以为华生会引荐一位来自国王学院(KCL)的某位语言学教授,没想到竟是坎特伯雷大主教本人。
“很意外?”艾尔文大主教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弯起:“连我自己也没想到,这把年纪居然还有兴趣去执掌教鞭,给一个年轻人当老师。”
华生医生适时地轻咳一声。
“容我正式引荐。”
他摘下圆顶礼帽按在胸前,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向大主教介绍道:“这个年轻人是纽曼·伊斯顿,一位值得信赖的朋友,我们都亲切地称他为叶。”
而后,华生又转头看向叶延,笑着说道:“而我们面前的这位尊长……想必你已猜出了他的身份。艾尔文大主教是大不列颠最杰出的语言学家之一,我敢说,在古文字的研究上,少有人能与他比肩的学者。”
介绍完毕,华生顺势后退一步,将怀表从马甲口袋中取出。
“啊,恐怕我得告退了。”他装作赶时间的样子:“圣巴塞洛缪医院还有个会诊,两位想必也有许多特殊的话题要探讨。”
在转身离去的瞬间,华生朝叶延眨了眨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欠我一瓶好酒”。
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爬满常春藤的回廊尽头,只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带着回音的口哨声,是民谣小曲的调子。
破案了。
叶延总算是明白华生医生至今都难以掌控自身力量的原因了,这样活泼的性格与静默的冬之准则根本不适配。
医生似乎更适合走心之准则的路子。
只是,他当初为何会选择收容所的隐秘,而不是圣堂的光明?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叶延已经基本上可以确认,英格兰三大神秘组织所掌握的准则途径。
圣堂的光明,对应灯之准则;
收容所的隐秘,包含冬之准则与蛾之准则;
管理局的锋锐,则归属于刃之准则。
而叶延能确定刃之准则的存在,是因为他此前向管理局购买过一柄附魔警官剑。此刻,它正躺在自己的意识空间里。
【VR警官剑】
【类别:一阶工具(可制作)】
【我们锋锐无比。】
【性相:刃】
刃是战斗与抗争的准则,它是要素是征服、统治、斗争与抗击。而另一方面,它也包含背叛、狡诈和痛苦。
叶延试过VR警官剑的锋利度。
这把剑的确可以称得上是锋利无比,简直与武侠小说中削铁如泥的宝剑无异。
短暂地思考之后,叶延回过头。
墓园的风吹动大主教的银发,他抬手将怀中抱着一本古旧的经书递给自己对面的年轻人:“跟我来吧,孩子。在月亮升起之前,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开始第一课。”
几个小时后。
烛光摇曳的藏书室内,叶延盯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梵文符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学习进度快得反常。
叶延当然不是什么语言天才。
若是如此,他之前学习法语时就不会那么磕磕碰碰,甚至现在说“Bonjour”时还带着可笑的伦敦腔。
这绝非正常的语言学习速度。
那些陌生的发音规则和字体结构,竟像是早已蛰伏在他的记忆深处,此刻只是被轻轻唤醒。
“真是令人惊叹。”艾尔文大主教的手指停在经书最后一页,羊皮纸发出轻微的脆响:“若不是亲眼见证你的学习过程,我几乎要怀疑你早已精通这门古老语言。”
“或许是因为我学过和梵语类似的语言,所以进展才如此之快。”叶延回答道。
想来想去,他只能将这种异常归咎于自己之前接触过伐河语。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触类旁通。
就像通晓拉丁文的人研习法语、西班牙语等罗曼语系会事半功倍,伐河语与梵语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深层联系。
否则,萨姆萨拉书屋也不会特意指引他先研习这门古老的人类语言。
“凡人的智慧终究难及主的全知全能。”
艾尔文大主教的目光越过烛火,看向叶延的眼神越来越明亮:“我现在越来越确定,你就是预言中的那个存在。”
“预言?”叶延抬起头,看向艾尔文大主教:“恕我冒昧,您初次见面就称我为预言者,莫非预知到与我相关的某些事?”
这位可是身负“先知”之名的大主教,不可能无的放矢地说出一些没有根据的话。
艾尔文放下书籍,笑着摇了摇头。
“历史一再告诫我们,过早揭示预言只会招致灾祸。不过有一件已成定局的事,我倒是可以告知于你。
他的目光盯着跳动的烛光,语气轻柔地述说道:“在我看见的未来之光中,一个无辜的孩子会因为我的偏袒之心而死。
那个孩子正是你。
而你却打破了这个预言,使我免于犯下流人血之罪。”
艾尔文沉重地叹息一声,那叹息中混杂着一股愧疚与释然。
“但罪就是罪,即便它并未真正发生。
因此,我首先要做的事情是赎罪。只是以我的身份,并不方便亲自出面去找你,所以我委托了华生去关照你。”
听到这里,叶延想起与华生初遇时的场景,他曾经询问过医生是受何人所托来照顾自己,而对方只是含糊其辞地回答,说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老者。
原来如此,医生口中那位受人尊敬的老者指的就是艾尔文大主教。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难怪当初在哲尔赛岛寻求教会协助时,那些神职人员如此配合,不仅没有按常规验证他的能力,甚至直接为他配备了一台远超时代技术水平的移动通讯设备。
“好了,今天的授课就到这里。”
艾尔文站起身。
“下周的礼拜日,你还是来教堂寻我。”
叶延向艾尔文大主教微微欠身表示感谢,然后转身离开了藏书室。
随着一声沉重的咔嗒声,藏书室与外界彻底隔绝。十二盏银制烛台上的火焰同时颤动,将老人的身影投在四周的书架上,形成十二个摇曳的阴影。
艾尔文走向角落那面看似普通的穿衣镜,镜框上的希伯来文在火光中浮现。
他的手掌贴上冰凉的镜面。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镜中逐渐变得清晰,那是个正伏案疾书的年轻人,一盏明灯在他身前投下温暖的光晕。
艾尔文的嘴唇微微颤动,古老的阿拉姆语咒文在室内回荡。
随着诵经声,第一盏烛火突然熄灭,镜中的灯也随之黯淡。就在影像即将消失时,一缕青烟诡异地倒流回烛芯,火光重燃,年轻人的身影再度浮现。
紧接着,第二盏烛台的火焰在剧烈抖动后猝然熄灭。镜中顿时涌出粘稠的黑暗,如同活物般缠绕上年轻人的身躯。他的轮廓在阴影中挣扎,最终被彻底吞噬。
当第三盏烛火熄灭时,镜中突然迸发出刺目的白光。待光芒散去,书桌前只剩下一把空荡荡的椅子,摊开的书本在无形的风中快速翻动。
艾尔文踉跄转身,十二支蜡烛不知何时已全部燃尽,可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
黑暗中,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
他抬手触碰,指尖传来湿滑的感觉。
“三支蜡烛在黑夜中燃烧......”老人的声音嘶哑得可怕,鲜血从眼角缓缓滑出滴落在地上:“一支...代表过去...已经逝去......一支象征现在,被阴影缠绕;而最后一支...…”
“最后一支......”艾尔文艰难地喘息着,染血的手指在地面留下一串暗红字迹。
“将点燃...整片夜空......”
镜子突然剧烈震动,在碎裂的崩坏声中,老人最后的呢喃几乎微不可闻。
“牧羊人...要经历三次死亡...而倒影世界的人类...终将...失去...最后的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