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山的书房不大，但十分整洁。

　　两盏油灯立于墙侧，密卷要闻整齐的码在桌上，一支细香烧的还剩半截正散发阵阵檀香。

　　烛火摇曳，映照出程远山略显苍白的脸。

　　他坐在桌前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一脸温和的望向李覆舟和赵立。

　　“二位，是黎教中人吧。”

　　语速不快，声音轻柔，但程远山说出得第一句话便惊世骇俗。

　　“程城主怕是认错人了吧。”

　　赵立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开口。

　　“李覆舟，八品修为，曾于黎教大营外斩杀玄虎军参将周寻。”

　　程远山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

　　“赵立，原扬州军斥候，后投奔黎教，不过你居然入品了，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扬州军斥候？

　　这个消息李覆舟还是第一次得知，赵立并不喜欢讲述自己的过去，李覆舟自然也没怎么问过。

　　李覆舟瞳孔微缩，手掌下意识地按向刀柄。

　　“别紧张。”

　　程远山忽然笑了笑，接着开口。

　　“若我真想对你不利，方才韩厉闹事时，大可将你交出去。”

　　“不知道程城主是如何认出我们？”

　　同赵立对视一眼，李覆舟缓缓放松下来，略带疑惑的询问道。

　　程远山轻笑一声，指尖轻叩桌案：“老夫虽被软禁，但幽州城毕竟为我经营数十年，若是这点消息都打探不到早就被余近生吞活剥了。”

　　“程城主既已知晓，那我也不必隐瞒，我身边这位兄弟确实是黎教中人。”

　　“但我我尚未加入黎教，此行不过是受陆长风之托，替他送一封信。”

　　李覆舟眉头微皱，随即坦然道。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密封好的信笺，双手递上。

　　程远山接过信，指尖在信纸边缘微微一顿，随即展开细读起来。

　　烛光下，他的神色始终平静，看不出任何变化。

　　直到片刻后，他起身将陆长风的信笺置于烛焰上。

　　火舌顷刻吞没纸页。

　　抬眸看向李覆舟，眼底竟带着几分赞许。

　　“陆老鬼的信，我看完了。”程远山咳嗽两声，手指轻敲几下桌面，“哼，他倒是一如既往天真，以为靠一封信就能让我赌上幽州军的前程吗？”

　　“天色已晚，二位远道而来，不如先歇息一晚，只是信中所提之事，老夫还需斟酌一番。”

　　李覆舟并不知道信中究竟说了什么，但也清楚此事一时半会还得不到答复，只好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程城主客气。”

　　程远山随即抬手示意，门外立刻走进两名侍女，恭敬地引着李覆舟和赵立离开。

　　待二人走远，书房内仅剩下程远山与程红药父女二人。

　　烛火微暗。

　　“父亲，信上说什么了？可是想让我们也跟着造反？”

　　程红药快步上前，眉头紧皱着低声问道。

　　“他莫不是疯了？幽州军若真与黎教结盟，朝廷第一个剿的就是我们！”

　　程远山摇头苦笑，缓缓起身，负手望向窗外夜色。

　　“放心吧，陆老鬼虽然天真，但不是傻子。”

　　“我两相识多年，他心里十分清楚，我或许可以是一个好官，一个好的城主。”

　　“但那也仅限于这幽州城内罢了，救济天下，我办不到。”

　　程红药更加疑惑了，她想不明白除了想要联盟之外，黎教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派人送信还能为了什么。

　　低声说出信件的内容，程远山满脸复杂，最终只得叹出一口气。

　　程红药则是一脸震惊。

　　“就为了这个？”

　　“这的确是他的为人。”

　　程远山轻笑一声，淡淡开口。

　　“不过他陆长风未免也太小看我程远山了，即便他不说，我也打算这样做。”

　　沉默片刻，程远山忽然话锋一转开口问道：“你觉得，李覆舟此人如何？”

　　“呃，胆大心细，实力不俗，但。。。恐怕不会为我们所用。”

　　程红药一怔，思索片刻后回答道。

　　“我看未必。”

　　程远山笑着摇了摇头。

　　“他虽未加入黎教，却肯为陆长风送信，说明他对黎教至少有些认同。”

　　“父亲的意思是。。。”

　　程远山目光深邃，低声开口道：“幽州军不能与黎教结盟，但。。。未必不能借他们的势。”

　　“您想利用李覆舟？”

　　程红药满脸疑惑，他想不出父亲究竟作何打算。

　　“不是利用，是交易。”程远山摇头说道，“陆老鬼都看好的年轻人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我当然愿意在他身上也做些投资。”

　　他转身，从书案抽屉中取出一份舆图，缓缓展开。

　　“玄虎军近日动作频繁，余近强征百姓，想要组建第二支先锋营。”他指尖点向舆图上的几处标记，“若再这样下去，幽州城迟早会被榨干。”

　　“此事我早就知晓，这不将那名册给盗了嘛。”

　　程红药从怀着掏出名册放到程远山的面前。

　　“坏就坏在你盗走的时机不对，若是朝廷援军已经抵达幽州，咱们就恰好可以将盗走的名册送至他们面前。”

　　程远山轻叹一声，缓缓开口。

　　“有另外几位将军在场，他余近虽然强势，可谁背后没人？自然不会惯着他。”

　　“原本他的打算恐怕是待黎教覆灭，援军撤走后再对幽州城出手的计划自然会泡汤，旁人不会坐视他犯下如此恶行。”

　　“但你偏偏是这时候盗走的名册，他反而成了一个烫手山芋，不利用名册吧，他余近自然可以慢慢再派人收集信息，利用名册吧，如今先锋营一旦暴动，他余近真演的下这口气吗？”

　　“而最要命的是，我能打探到这二人的身份，他自然也能。”

　　“与黎教联系，密谋造反的罪名，可不是咱们担得起的。”

　　程红药沉默片刻，露出一抹涩意。

　　“父亲，我可是做错了？”

　　程远山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不急，情况还不算糟糕。”

　　“要想不让玄虎军提前发难，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玄虎军自顾不暇的契机。”

　　“您是说……让黎教牵制玄虎军？”

　　程远山点头：“陆长风想拉我入局，我偏要让他先动。”

　　“若这李覆舟愿意配合，我们或许能借黎教之手，逼玄虎军退让。”

　　程红药沉默片刻，忽然问道：“父亲，您真的相信。。。李覆舟会答应？”

　　“他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