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扬一行刚在竹器厂招待所安顿好，外面就来了一辆奔驰，车上下来的正是唐雯跟沈初云。

　　“初云姐，陆指导在剧组习惯了说一不二，进去之后你不要跟他讲道理，我替你说……”

　　下车之前，唐雯也给了沈初云提醒。

　　听说这位丝绸厂的话事人，见面就给小陆先生送去了澡堂洗澡，唐小姐表示很生气。

　　如果不是有港办的委托，给江南丝绸厂设计唐宋古锦纹样的工作，就会因为陆扬洗的这次澡无疾而终。

　　“唐小姐，对不起，是我做的不对，没有征求陆指导的意见。”

　　道歉的话，沈初云已经说过不下十遍了。

　　谁能想到就因为让陆扬跟少林寺剧组洗了一次澡，她这个杭丝联的书记差点就被撸了。

　　不是家人联系了港办的熟人给这位唐小姐打了电话，事态恐怕就会变的不可控。

　　听到陆扬的遭遇之后，这位唐小姐连缘由都没问，直接就暂停了古锦纹样的复原。

　　当时就给京城书画界的十几位名家，定了返程的火车票。

　　如果不是沈初云家里关系到位，火车票没有送到这位唐小姐手里，洗一次澡的后果怕是会让沈初云后悔终生。

　　国内的拘束也是分行业跟领域的，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属地。

　　换了国内的人员，谁敢停下古锦纹样复原？

　　但唐雯作为港城声名渐起的艺术家，就是敢这么放肆，而且毫无负面后果。

　　沈初云的道歉，唐雯并不想听。

　　下车之后，她也没直接走进招待所，而是等丝绸厂的司机联系好后，这才走进了招待所大堂。

　　“唐小姐来了……”

　　“陆指导……”

　　“稍等一下，我去跟于老师打个招呼，咱们去西湖边详谈。”

　　招待所大堂有别人在，两人彼此打了招呼后，陆扬回身去给于塰老师打了招呼。

　　然后由于老师出门跟沈初云确认、交接，陆扬才得以离队。

　　这就跟来自港城的唐雯，不能直接进招待所一样，规矩使然。

　　唐雯作为港方人员，能自由活动的地方，只有宾馆跟外宾服务部，去其他地方必须有人陪同。

　　身处少林寺剧组的陆扬也是一样，集体行动去哪，他可以随便定。

　　私人出行，必须给领队的于老师打招呼，于老师那边也必须做好了记录跟交接。

　　这也算是彼此间的有所得必有所失。

　　离开招待所前，陆扬重新换上了沈初云司机送到招待所的半短道袍，这是留在丝绸厂浣园的衣物，洗好烘干之后，随车送来的。

　　“奔驰车呀！进口的吗？丝绸厂的条件看来还是太好了……”

　　上车之后，陆扬看了看不知道型号的奔驰，也阴阳怪气的夸了沈大姐一句。

　　“国产拼装的，部里配发、招待外宾的专用车，陆指导，对不起，今天是我唐突了。”

　　“没什么唐突一说，无非合则聚不合则散，我的建议您沈大姐看不上，自然要另寻高明不是？”

　　虽说不知道沈初云的级别，但她管着一个万人大厂，指定低不了。

　　对于这位沈大姐，陆扬可不跟表现一样，对她还有所期盼。

　　只因前期的合作不错，只是没想到丝绸厂的这位当家人，有些过于自我。

　　“陆指导，今天真是对不起，我回去之后，也打电话问过国外的朋友，知道您给杭丝联设计了最适合的产品，只是我眼皮子浅看不懂。”

　　听着依稀熟悉的评价，陆扬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许多事，总要做过之后，见过成果，人家才能客观的评价，他也才能再提条件。

　　至于今天沈初云的经历，那是她自己的事儿，涉外无小事，这位沈大姐真是小看了现在的唐小姐。

　　到了西湖边，车停在一处有灯光，但人却不多的所在，陆扬、唐雯先后下车，沈初云却等在了车上。

　　“小陆先生，要不我邀请你到港城发展吧，国内还是有些拘束。”

　　下车之后，解释今天的事情之前，唐雯先是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的事儿，用不着你来规划，近期九龙仓的收获如何？”

　　听到小陆先生依旧说一不二，唐雯收摄心神，秒变炒股小能手，说起了近期的收获。

　　“近期李生、包生跟几大洋行战事再起，股票的操作，我已经委托给了渣打、汇丰、花旗三大行的专业股票经纪，股票涨幅两成多，沽空收益四成多，小陆先生给的节奏真是很赚……”

　　炒股小能手前半段的汇报基本属实，后一句纯属瞎捧。

　　陆扬从来都没给她什么节奏，无非有了明确的指向，股票经纪的操作专业。

　　“别瞎捧，我在天台拍摄地看上了一处不错的老屋，名叫云在堂，堂后有座归云桥，就想买下这所老屋，等回剧组的时候，你挤出几天时间去谈一谈。”

　　听到陆扬要买小县城的老屋，唐雯指了指西湖边已经亮起灯火的建筑说道：

　　“小陆先生，我们就在那边的罗苑复原古锦纹样，据国内的几位先生说，清末巨富胡雪岩的和乐堂最好，只可惜成了家属区，为什么不在这里买呢？”

　　听唐雯提及胡雪岩旧居，陆扬眉头一挑，说道：

　　“可以联系一下港办试试么，兴许可以买下，买下之后，请专业人员修缮后，可以用来拍电影，我估计待不几天就要回剧组了，你提前安排一下。”

　　有沈初云在车上等着，陆扬也不打算跟唐雯谈太久，这里不是港城，孤男寡女影响不好。

　　“我问过张鑫焱导演，你们至少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明天我们打算包船自钱塘江出发，去景德镇换一换心情，一起吧？”

　　“正好我也要过去一趟，但你得报备一下，好了，回车上吧，有事儿船上谈……”

　　陆扬正愁景德镇离着杭城太远过去不方便，现在唐雯有顺风船，那就方便了。

　　“好！我们这一趟打算去三到四天，时间上正合适，小陆先生，你也不问我纹样复原的进展？”

　　“你办事我放心，今天我给车上的沈大姐提了做领带、绣鞋、手套的建议，你有意向吗？如果没有就算了……”

　　“当然有了，人家也想做港城的大佬，女大佬！”

　　“那好，正好在船上我给你出设计图……”

　　大致谈妥，陆扬先行上车，唐雯随后上车，两人上车后，司机却下了车。

　　“陆指导，我想就领带、绣鞋、丝绸手套的后续，跟您详谈一下。”

　　“沈大姐，晚了！我把想法说给唐小姐了，明天唐小姐要带剧组去景德镇采风，回来您跟唐小姐详谈好了……”

　　拒绝了沈初云详谈的想法，陆扬也觉着直接给杭丝联出主意，不如让唐雯直接跟他们谈合作，这样一来炒股小能手还能占据一下主动权。

　　陆扬不再开口，丝绸厂的司机上车，又给他送回了竹器厂的招待所。

　　当夜回家，沈初云就挨了两家老人的电话训斥。

　　她不想放手的女儿沈小云，也就成了调和双方关系的纽带。

　　在沈家的安排下，沈小云带着林喜、周萍英，也上了去景德镇的江船。

　　如果唐雯只是普通的港商，根本没资格让沈初云低头，但人家是港办的文化纽带。

　　有了这重身份，唐雯就不是一个丝绸厂的沈初云可以得罪的了。

　　江船之上，陆扬安排剧组的运动员、教练员，顺着江流站桩，他则是跟唐雯一边谈剧组的服装，一边将丝绸厂的三个产品设计详细画了出来。

　　领带加方巾，最昂贵的无非手工刺绣，这是可以做几十年的手工奢侈品。

　　以刺绣纹样，带动印染织的领带方巾，就是后续。

　　绣鞋，说的却是千层底加钢板条内嵌鞋底的高跟鞋，以女鞋为主，除了绣鞋，还有拖鞋跟睡衣、睡袍。

　　丝绸手套属于小众产品，也以手工刺绣为主。

　　这些产品的纹样设计就无须陆扬出手了，唐雯此行带的可都是国内数得上号的书画大家。

　　唐小姐在一环左近的小院里，存的也大多是这些名家们的画作。

　　到了景德镇，有丝绸厂的前车之鉴，有竹器厂的抛砖引玉，陆扬一行受欢迎的热烈程度，可比唐雯一行书画界人士高多了。

　　外销瓷也犯了跟丝绸厂、竹器厂差不多的毛病。

　　去欧美的瓷器花色过于繁复，出口的许多产品都是中餐馆在用。

　　针对日韩的产品也差不多，全是国产样式，仿古瓷器，真正能用于生活的瓷器不是没有，但数量也确实不多。

　　陆扬还没出设计、指导，人家就跟竹器厂似的，直接带他去了积存库，手一挥送了一堆仓库。

　　人家这么热情，陆扬自然没有不指点的道理，按照现有的瓷器形状，以及工艺、原料，稍微修改一下，不仅制造成本降低了，售价还不会受影响。

　　造型繁复、工艺复杂、成本过高，售价却是普通瓷器的售价，这就是陆扬看不上外销瓷的原因。

　　简化工艺、降低成本之后的外销瓷，售价上不做改变，基础销量却会受款式影响，从赏玩转向日用，这样一来，有了数量也就有了利润。

　　基础数量足够了，国外市场就会认同外销瓷器。

　　这时候再推出之前的繁复造型，既可以涨价，市场的认同感也会更高。

　　唐雯他们三天的采风结束，离开景德镇之前，陆扬也拜托瓷器公司给他多找一些烧坏的瓷器，还有瓷器碎片，这跟后续的古屋修缮有关。

　　只是瓷器公司这边会错了意，陆扬一行登船返回杭城，景德镇的瓷器公司，单次就发了十船库存瓷器去了天台。

　　这些库存瓷器不是商品瓷，而是正经的库存瓷，也跟竹器厂差不多，除了尾货、滞销产品，还有烧制的样品，以及陆扬口中烧坏的瓷器。

　　回程的江船上，陆扬、于塰、于成惠、关老爷子四人，扎马站在最颠簸的船头。

　　他们身后是赵氏师徒三人，再之后才是剧组的运动员们，白无瑕是戏曲学徒，马步站的不错，也能站在运动员这一队里。

　　跟着插科打诨的沈小云也行，马步不比白无瑕差，林喜跟周萍英就不成了。

　　林喜跳脱，还知道伸伸腿，周萍英累了只会哭。

　　回头看了看少林寺剧组的班底，陆扬不禁感叹道：

　　“于老师，这次出来，运动员们的精气神见长，您这边跟我尽扫尾货了，找没找着扫地僧的感觉？”

　　听到陆指导提及‘扫地僧’，于塰老师也没当闲话，没听明白就直接问了出来。

　　“陆指导，扫地僧？扫什么地？咱们不是武僧吗？我不是首座吗？首座也要扫地呀？”

　　见于塰有些外行，关老爷子喜欢这个实在的齐鲁汉子，便给他解释道：

　　“小于，扫地僧是一种境界，就是武功极高，看许多事都不萦于怀，就比如你看到身后的孩子们偷懒，明明看到了却要当做看不到，孩子们做了错事，你也要一力承担。”

　　关老爷子解释之后，陆扬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于塰老师，终是没将关老爷子设计成扫地僧，如果那样就失真了。

　　于老师想到的却是全羊宴时陆扬第一次说戏，小虎杀狗、埋狗、吃狗肉的不妥之处。

　　“陆指导，我明白了，就是帮着武僧们收拾尾巴呗？”

　　“于老师，没这么简单，作为少林寺的扫地僧，对内要慈眉善目，能够包容武僧们的错误，对外却要能金刚怒目，保护整个少林寺。”

　　说完内外两点，陆扬跳步换马，直接背对船头，正对扎马的运动员们，同时眼神儿示意于老师也来一个。

　　陆扬秀上了基本功，已近四十的于老师也没敢托大，活动了一下腰身，才来了一个跳步换马。

　　“但是，作为武僧们的师长，在练武过程中你却要严厉至极，武僧习武时，您不该拿兵器，应该拿藤条，打，打出一点喜剧来才好，这个度怎么来拿捏，还得于老师自己琢磨。”

　　想法说完，陆扬也没闲着，而是起身拎起船上的水桶，从江面打水泼到了甲板上。

　　江南丝绸厂给唐雯一行包的纯钢壳江船，甲板铺的也是人字板，只是经过岁月洗磨后，钢板上的人字纹没有了。

　　几近光滑的钢板撒上水格外的滑，一看陆扬拎起水桶，白无瑕、沈小云、林喜、周萍英她们四个赶紧收功回了船舱，这也是陆指导的特许，怕她们摔了脸。

　　剩下的运动员们，就得跟着陆扬一起扎活桩了，这时候真的很考验功力。

　　如果只是脚下滑站稳就好，但船行江中会轻轻左右摇摆，遇到江流还会前后卡顿，这时候想要保证双脚不动就很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