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耳恭听！”

　　“其一，这一桩你若赚了两万两，按规矩居中抽一成，便得分我二千两银子。”

　　“你真是......竟还同人在黄土里争食？”

　　“你这坐牢的还想拿牙钱，真是太不爽利了......再有呢？”

　　“这四人之选，须得过我这一关！”

　　“此事却万万不能……”

　　“文言兄且慢——我担保，所用之人皆是你荐的东林清流，于你有何损失？”

　　汪文言沉吟片刻，方抬首道：“其中一位给事中之选，须由我指定，其余三人，便依你所言。”

　　李伯弢闻言，目光微闪，心下已有揣度：这厮执意保住此位，八成是为他那如今赋闲在家的老爷——于玉立铺路。

　　不过他并未点破，只略一点头，表示允诺。

　　“那最后一个条件呢？”汪文言又问。

　　“若我能为你争得京堂以上实缺，此条件还需另议！”

　　汪文言闻言一怔，心道这倒算不上什么苛求，反是好事一桩。

　　转瞬即笑逐颜开，连连点头：“此言极是！那便一言为定！”

　　李伯弢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忽地说道：“方才你让我猜走的是谁的门道，咱猜中了是东宫的路数。”

　　“如今该轮到你，兑现欠我的条件了？”

　　汪文言倒也爽利，一摊手道：“但凡咱做得到的，自无推辞。”

　　“不过是一桩小事。”李伯弢语气轻巧，笑吟吟地说。

　　“请讲！”

　　“我想知道——兵部尚书黄嘉善，平日里的碳敬、冰敬，在兵部是谁给他送去的？”

　　“......”汪文言闻言一愣，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你莫不是还在牢里，就开始打探官场八卦？这事和你出狱有甚相干？”

　　李伯弢摇了摇头，认真道：“和我出狱无关。”

　　“哦？”汪文言眼角一挑，“那与你坐牢有关？”

　　“......，是和我出狱之后有关。”

　　汪文言脑中反复掂量着这拧巴的说法，心中惊讶，这小子现在都考虑起以后的事情了，他倒是胸有成竹啊！

　　于是问道：“可这又是为何？”

　　“你也知道，我现在是在兵部观政。”

　　“知道。”汪文言点头。

　　“我琢磨着，以后多半还是留在兵部，所以想着趁早和黄尚书搭上关系。”

　　“你看，刚才在你这儿赚了笔小财，正好派上用场。”

　　说罢，李伯弢望着汪文言，“这理由，可还站得住脚？”

　　汪文言一听，真TM呆住了，差点一口老血没喷出来。

　　——你这还没出牢门呢，就开始琢磨行贿兵部尚书了？！

　　关键是，这钱是从我这里赚的，还要我替你去踩点打探——你这小子人才啊，人才！

　　他愣愣盯着李伯弢半晌，最后终于无力吐槽，只得摇头苦笑：“合理，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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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初八，中雨，大风。

　　国子监内，率性堂中灯火未熄，堂檐滴水如珠帘，檐下水洼斑斑。

　　曹致廉与蒋定国早已在堂中等候多时，耳听风雨交加，眼睛不停的扫向窗外。

　　约莫辰时，忽有数人自堂外奔入，皆是年轻监生，有人撑着油纸伞，有人披着蓑衣斗笠，一脚踏进堂门，立时如卸重担，皆长出一口气。

　　有人抖着湿透的衣摆，有人“咚咚”跺着鞋底的水，个个如落汤鸡，笑骂连连。

　　“这鬼天儿，连城门的兵丁都不愿杵那收过路钱呢！”

　　“我这伞才用了几次，怕是要报销！”

　　衣角滴水，堂中湿气蒸腾，一时竟有几分闷热。

　　待得都将雨具收起、斗笠挂于架上，六名太学生这才齐齐落座，一时人声稍歇，只余风雨声拍打窗棂。

　　“情况如何，咱们盘点一下！”曹致廉见众人落位，开口说道。

　　“为何如此着急？四月初六开始，到今日也不过三日时间，要是多留几日，这效果会更好。”其中的监生吴廷训问道。

　　蒋定国愣了一下，这没道理！

　　四月初五，自从与曹致廉一同见过李府书隶后，两人便定下主意，发起一场“投笔从戎”的连署之举。

　　“连署”这词初听时颇觉时新，听久了，倒也觉得贴切得紧，正好契合现下这番请命举动。

　　当天，二人立刻找来了李文道、吴廷训、卢复与沈庭芳四人——皆是平日里便不乏激愤议论、慷慨言兵之语。

　　果不其然，四人无不拍案而起，眼中有光，一拍即合，都愿意投身在这轰轰烈烈的大时代的从军运动中。

　　“今天，应该是最后一天，碰完头后，大家争取在今日再多找几人。”

　　曹致廉环顾一圈，在每个人的眼睛之上停留了片刻，直到大家确认为止。

　　“这没道理！”沈廷芳接着吴廷训继续发问。

　　他心中暗想：四月初六起，自己等六人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奔走于国子监诸堂之间，肩负起说客之责，逢人便高谈“投笔从戎”“忠君报国”之志，言辞恳切，声情并茂。

　　谁知不过一个上午的功夫，热血便冷了三分。

　　那些平日里最爱拍案痛骂、口口声声要上疏请缨的同窗们，到了动真格要在连署书上签字按手印之时，一个个却开始含糊其辞，推三阻四。

　　不是说“家中老母无人奉养”，就是自称“科举在即，不能贸然误前程”，一个个的打了退堂鼓。

　　一个上午下来，六人跑断了腿，口干舌燥，却只得了七个愿意落笔签名的同窗。

　　大家中午碰头一起吃中饭之时，就如阴云压境一般，六个人的心情荡到了谷底。

　　期间，曹致廉倒是有人找他，出去了一趟，堂中五人便互相议论着，接下来之事，该如何进行。

　　片刻之后，曹致廉折返而来，甫一入座，便猛地一拍脑门，自言想到一策。

　　他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那份已经集得十三人署名的疏稿，摊放案上，众人皆聚而观之。

　　只听他说道，疏奏既已草成，十三人署名已足够示意——此稿无需再去苦寻署名之人。

　　接下来的着眼处，应放在“宣扬”与“声援”之上。

　　也即，鼓动旁人表达对这份疏意的认同与支持，签下所谓“支持连署书”之疏奏。

　　其他五个人都听蒙了——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其实很简单，现在咱们有一份“投笔从戎连署书”，含着十三人的签名。

　　现在咱们要让其他人写下的是，支持“投笔从戎连署书”之疏奏。

　　这份疏奏要表达的核心正是：我支持你去参军，我给你精神上的支持，其他没我什么事！

　　如此一来，很多人就不会再推脱，这种既没危险，又可长脸的事情，最适合咱国子监里的太学生！

　　此策一出，众人恍然，俱皆拍案称妙——这疏奏还能这么玩！

　　就在众人尚未从“声援连署”这一巧策中回过神时，曹致廉忽然又抛出一个更为惊人的提议，简直如平地起惊雷，震得几人耳中嗡响。

　　曹致廉建议，既然要营造声势，何不将“我支持你连署参军报效祖国”这份声援文书，公开征稿！

　　广招太学生代写——每人限写一篇，须声情并茂，慷慨激昂，篇幅控制在三百至五百字之间。

　　最令人瞠目的是，他开出的工价——每篇完稿即赏银一两，若附上真名签署，再加一两！

　　此言一出，堂内五人全然呆滞，彼此相顾，无不面露难以置信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