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枪！升起机枪！”

　　帕蒂大喊。

　　随着帕蒂的命令，船尾绞盘基座发出呜呜鸣响，隐藏在双层液压结构内的一门M2勃朗宁重机枪被慢慢升起来。这种武器是有史以来最好用的大口径机枪之一，也是各种改装走私船的杀人灭口必备良品。

　　果然这艘货轮符合灯塔国人对交通工具的一切定义。外表陈旧破败，但皮实可靠，而且必备的功能不会少。此前货轮几次撞上海上缉私警，都是靠这大威力武器居高临下，摧毁警方的快艇。

　　“好！好！上去几个人，打死他！”

　　躲在船舷下的水手们依令而行。

　　然后每个跳上基座的人都被狙击枪命中。无论从哪个角度，无论怎么找掩护，最终攀上基座的瞬间，一定会死，而且死在步枪子弹的巨大威力之下。

　　“趁着狙击手在对付机枪，我们去前舱吧，坐直升机走！”指挥室里有人喊道。

　　没人理他。

　　这想法太蠢了，直升机升空以后，在这种大口径狙击步枪之下就是个铁棺材！想活命，就不能离开船！

　　在可怕的狙击手掩护下，黑发的男人慢慢走到泊位边缘。

　　狙击手可怕，这个黑发男人更可怕。

　　道格和他的部下们，绝非等闲之辈。他们在灯塔国多个沿海城市行动，不止一次用强力手段对抗当地的港口黑帮、工会乃至警察，但他们在那个敌人面前，是彻头彻尾被屠杀的一方，简直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船用的柴油发动机正在轰鸣，距离备车完毕至少还有五分钟。船长不管不顾地下达了命令，于是螺旋桨开始带起翻腾的水浪。问题是，船只居然没动，只稍稍倾斜……敢于露头的水手都死了，没人留在下面解缆！前后两道缆绳把船困在了泊位上！

　　高级船员室里，至少十几人同时大骂。

　　“他来了！他登上舷梯了！”监控员抓着麦克风喊道：“堵住他！别让他上来！”

　　连续死去多名船员之后，敢于响应的人很少了。只有一个水手偷偷爬上了艉楼顶层，然后被爆头；另一个水手从船舷后面探出手臂，打算来个盲射，然后探出的手臂被大口径子弹打断，他惨叫着滚倒，然后胸口被一只脚踏着。

　　那只脚微微一顿，水手的五官就往外喷血，胸膛整个陷了下去。

　　监控屏幕向上挪转，出现了袭击者冷静而杀气腾腾的面孔。这种杀气并不夹杂暴怒之类的情绪，而只是单纯地要敌人死。

　　帕蒂猛然吃惊后退，她好像和一头史前巨兽面对面。而在史前巨兽眼里，敌人和蝼蚁没有区别。

　　“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来？”帕蒂只觉头晕目眩。她捂住了自己的脸：“谁知道？谁能告诉我？我们得和他谈谈！这……这没有道理！”

　　艉楼下方传来一声巨响，所有人都感觉到脚底微微震颤。

　　“他踢开舱门了！他进来了！”监控员大叫。

　　“关闭艉楼所有升降机！关闭所有应急舱门！”

　　帕蒂尖叫：“主甲板以下所有人，立即向A层集合！A层、B层全员封锁楼梯，绝不允许他上来！C层、D层所有人，向指挥室集合！”

　　货轮外观陈旧，但指挥室的规格倒是不低。大约30多平方米的面积，有着柚木镶板的墙面和浅色波斯地毯，还配备带铜质把手的实木家具。房间一角还有带着酒柜和吧台的小型会客区。

　　除了帕蒂和几名高级船员以外，另有数人待在指挥室里。

　　帕蒂所在的组织，并非是那种专门拐卖人口的低端犯罪组织。其首领代号“人偶师”，拥有极高水平的器官和肢体移植技术。

　　他们到处搜罗健康的孩子，就是要从孩子身上获得高质量的活体器官。而想要利用这些活体器官的达官贵人，则会在某种特殊条件下获得允许，跟随前往人偶师的秘密基地，接受手术。

　　前往秘密基地的方式经常会变，有时候是搭载航班，有时候是直升机，这次因为费什.穆尼死了，原有转移路线被废弃，可早就安排好的手术，不能延期，所以帕蒂紧急邀请轮到手术的贵宾登船。

　　现在的指挥室里，就有一名哥谭市议员和两名的巨商。这三个人，都属于哥谭最高层级的人物了，他们当中，两人罹患必须更换器官的疾病，一人是为了通过手术，获得一定程度上抗拒衰老的机会。三人为了即将进行的手术，合计支付了2000万美元的巨款。

　　就算是惯于吮骨吸髓、尽情压榨底层的哥谭上等人，要拿出这笔钱也挺肉痛的。但人偶师的手术值这个价。这也是他们听说帕蒂和道格即将撤离后，连忙登船的原因。

　　三人眼看着帕蒂从紧张到惊慌，再到暴跳，眼看着监视器上的那个身影步步紧逼，一个个都变了脸色。

　　“又看见那男人了……从那儿掠过！”监控员指向一副屏幕：“他接近A层2号门了！”

　　帕蒂冲着麦克风喊道：“斯蒂芬！吉米！巴迪！你们到2号门了吗！”

　　通讯系统里没有回答，只有沙沙声。

　　五秒钟后，监控员指着另一副屏幕。巨大的身影在屏幕前顿了顿，随手扔出一具尸体，把摄像头撞碎了。

　　“他登上B层了！他……他杀了斯蒂芬！”

　　转眼间，又有四五个摄像头没了信号。监控员喊道：“他突破B层三号门了！”

　　货轮的加班序号是从下往上排序的。这艘多用途干货船在主甲板以上总共4层，其中第四层也就是D层，只用于安置少量导航设备，指挥室则位于C层。敌人到了B层，就和所有人只隔一层楼梯，三道门！

　　这时候已经用不着监控，所有人都听到了楼下沉重的脚步声、凄厉的惨叫声，还有急促的枪声和躯体被摔在舱壁上的闷响。

　　“帕蒂小姐……”一名拄着拐杖的老人低声说：“请允许我的部下去帮忙。”

　　身穿黑色西的服的两名部下应声而起。

　　帕蒂稍稍犹豫，老人立即道：“我这次，是第三次接受人偶师阁下的手术了，承蒙人偶师阁下厚待，我这两名保镖，也都接受过一点小帮助……他们每人都足以对抗二十个普通人，而且还是优秀的枪手。”

　　见帕蒂仍在犹豫，老人急促地道：“他们坐在这里没有意义，出去战斗，或许还有机会！”

　　帕蒂点了点头，按动门边的密码锁。

　　老人向两个保镖微微点头，两人冲出门外。

　　身材高瘦的卢克.洛伦德擅长海军陆战队体系的格斗术和泰拳；卡尔布兰森则精通俄罗斯桑博和以色列的马伽术，他身材又厚又壮，活像一座会走动的石碑。

　　两人踏上走廊，就听到剧烈的声响从左侧楼梯传来，他们穿过一道门，奔到楼梯口，发现楼梯口的铁门完全扭曲，那个突入的敌人不知去了哪里。门前只剩下纵横躺着的五名水手，他们仿佛被大象踩过了一样，人人都筋断骨折，有的已经惨烈身亡，有的还剩下一口气。

　　什么样的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徒手造成如此伤害？洛伦德和布兰森彼此对视，惊叹的同时，也升起强烈的斗志。

　　布兰森持枪在手，向四周警惕观看。洛伦德则按着耳麦问：“监控，有发现袭击者吗？”

　　“C层2号门安全，他应该还在楼梯附近，或者退到了B层！”

　　这时候，躺地的水手里，有人发出轻微呻吟。

　　布兰森下意识地低头查看。

　　迎接他的，是视野内急剧变大的重拳。

　　在洛伦德惊骇至极的视线里，一个明明是普通人体格的水手忽然跃起，原本重叠错位的骨关节眨眼间回复，整个人变得高大魁梧了两倍。他庞大的躯体几乎把整个船舱通道都堵住了，以至于布兰德相型之下，显得异常渺小！

　　布兰森的体格看起来有些臃肿，其实反应比普通人更快，动作也更敏捷，显然那个老人所说的“小帮助”，是用在了神经反射上头。但对着狭窄走廊里的暴起突袭，他反应再快也只能硬吃！

　　杰森的右手直拳击中布兰森的左臂，左臂断折。

　　拳面继续向前，隔着手臂骨肉击中布兰森的肋骨，肋骨碎裂。

　　可怕的力量贯穿肋骨以下，心脏爆开！

　　一拳打死了布兰森，杰森转身。他的眼神依然是平静的，他在异常平静地杀人，好像这和吃饭喝水睡觉没区别！好像理所应当、理直气壮！

　　洛伦德一直为大人物服务，很少接触哥谭的地下世界，但基本的见识是有的。在哥谭，他只见过一个人有这样可怕的眼神，就是法尔科内阁下的头号杀手维克多.扎斯。

　　扎斯根本就不能算人了！那家伙是在哥谭成百上千万的疯子里，生长出来的怪物。整个哥谭的地下世界里，那样的怪物也只有一个而已！

　　眼前这个黑头发的巨人又是什么来路？

　　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拥有这种眼神的人，应该已经杀了一千个一万个人，甚至更多才对！

　　洛伦德被杰森的眼神所惊吓，在自卫本能刺激下，他悍然发起攻击，飞身踢出自己千锤百炼的右腿，横扫向杰森的腰侧。这条腿曾得到人偶师额外关照，骨骼加强过，堪称江湖豪情侠胆柔肠之大腿！

　　杰森几乎同时反踢，他抬脚的动作比洛伦德要晚一点，按照常理，这种巨型体格的人动作也会略微迟钝一点。但杰森偏偏违背了常理，他的脚跟后发先至，在百分之一秒的间隙里，准确迎向洛伦德的右腿膝盖。

　　两股巨大的力量正面激突，接触点爆发出筋腱断烈的尖锐异响。

　　洛伦德惨叫退倒，杰森像老虎般扑前，左勾拳正中他的面门，于是他的鼻梁骨、半块颚骨和十几只牙齿全都飞出，瞬间失去了意识。

　　杰森迈过了他，继续向前。

　　船上再也没有敢阻碍杰森的人，20秒以后，他就站在了指挥室的厚重防护门前。

　　指挥室里所有人都战栗不安。当防护门外传来撞击声，门板和门框开始嘎吱嘎吱变形的时候，先前派出两名保镖的老人忽然捂着胸口，坐倒在沙发上。

　　帕蒂的脸都绿了。

　　过去几年里，她跟随着人偶师，习惯了把人体、人命乃至其他一切都玩弄于股掌，所以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样的失败。更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必将到来的，大量机密的泄露。

　　最近两年里，这艘货轮为人偶师往来各地，奔忙了很多次。帕蒂自问已经非常注意，避免在船上留下关于组织的信息。但她也清楚，如果整艘船落到外人手里，被人用心搜索，总能搜索出蛛丝马迹。比如这间指挥室里，有关于海上行程的记录，有准备给接收手术者的文字版须知……

　　怎么办？这些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能够落到外人手里的！这些东西一旦暴露，会引发太大的震荡！

　　“帕蒂，你在么？”

　　帕蒂的耳麦里，忽然传来一个中年人温文尔雅的声音。帕蒂很熟悉这声音，已经习惯于这声音所吩咐的一切，也确信只要听从这个声音，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我在！”帕蒂几乎喜极而泣：“人偶师阁下，我……”

　　“别说话，听我说。”中年人的语气不疾不徐：“不会有事的，都会好的。现在，我需要你站到指挥室的右边，那里有一张海图桌，对么？”

　　帕蒂毫不犹豫地站到海图桌前：“是的，我在海图桌前面了！”

　　“现在，伸手到海图桌的下面，你会摸到一个按钮，按下它。”

　　帕蒂直接伸手按下，才问：“阁下，这个按钮是什么？”

　　“……”耳麦里，中年人沉默了两秒，和气地说：“帕蒂，谢谢你，再见。”

　　指挥室爆炸了。

　　爆炸的气浪把观察窗全都粉碎，把帕蒂吹飞到了后方的舱壁上。下个瞬间高温席卷，把室内的一切都摧毁成不可恢复的粉尘。帕蒂最后看见的，是整个指挥室都在扭曲变形，房间里所有人都被白热的光芒覆盖。

　　指挥室的防暴门框上，金属铆钉崩飞，仿佛子弹射击。随即冲击波把整个门扇向外掀开。特制的、将近五百磅重的门板撞击杰森，就像一个巨大的球拍在痛打网球。紧随着冲击波的，是红热的火焰顺着走廊汹涌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