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勉被困在车厢里。

　　无法通过窗户去往外界。

　　房间里不存在什么类似“通风管道”的东西。

　　九哥联系不上了——手机完全没有一丁点信号，根本就联系不上九哥。

　　门外那东西铁了心不走。

　　徐勉正冥思苦想脱身之计，忽然听到“嘭”的一声传来。

　　他霍然扭头看向车厢门的方向，便听到一声惨叫声紧跟着传来。

　　被电子幽灵上身的“三哥”，竟然不顾痛苦，在撞击车厢门——

　　他在冲撞车厢的方舟防火墙！

　　惨叫声之后，是又兴奋又痛苦的喊叫声：

　　“啊！啊！好疼啊！小哥哥！我快要进去啦！

　　我进去！我进去找你！

　　等到我，找到你！

　　我就把你，嘿！嘿！嘿！”

　　徐勉骂了一声变态，便看到一道光线忽然从门缝里乍现——

　　车厢门，竟然真被“三哥”撞开了一丝缝隙！

　　“嘭！”

　　“嘭！”

　　“嘭！”

　　“三哥”一次又一次撞击着车厢门，那门缝便越来越大。

　　他每一次撞击车厢门，方舟防火墙的蓝光就会闪动，浓郁的血腥味就会爆发一次。

　　他每一次撞击车厢门，都会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可在哀嚎声过后，则是兴奋乃至癫狂的尖叫声。

　　车厢门一点一点被撞开着。

　　方舟防火墙的蓝光越来越弱！

　　恐怕要不了多久，三哥就能扛着方舟防火墙的压力，进入车厢里了。

　　可徐勉已经无路可逃！

　　一想到那时候会发生的场景，徐勉就感觉不寒而栗。

　　求生的本能达到了极致，无数信息在徐勉脑海中闪过。

　　忽然——

　　徐勉看向墙边腐蚀了墙壁的菌子，察觉到了不对劲。

　　‘按照之前洛阳铲获得的信息，墙壁也是方舟防火墙的一部分。

　　既然是防火墙，我就应该能处理才对！’

　　徐勉快速来到墙边，伸手触摸墙壁，想找一找这墙壁上是否有类似“插槽”的东西。

　　当他的手接触到墙壁的下一刻，红色弹窗赫然从视野中跳了出来——

　　【检测到高风险病毒入侵！】

　　【已拦截入侵。】

　　【已追溯入侵源。】

　　【已灭杀病毒文件。】

　　就在弹窗跳出来的一瞬间之后，他面前大概一人多高墙壁的一部分，轰然碎成了一地像素块！

　　徐勉深呼吸一口气。

　　这一刻，他内心的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他察觉到孔洞另一边没有动静，便踩着满地的像素块，走入另一节车厢。

　　在他进入另一节车厢之后，背后有蓝光闪现。

　　他一扭头，就看到墙壁上的孔洞，正在蓝光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修补着。

　　眨眼的功夫，墙壁就已经完好如初。

　　‘方舟防火墙没有被完全杀掉，还在生效着。’

　　徐勉皱起眉头。

　　‘不对啊？庇护之墙提示追溯入侵源，且已经灭杀了病毒文件了。

　　怎么没彻底把方舟防火墙杀掉呢？’

　　徐勉不是专业的，暂时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被电子幽灵附身的三哥，显然没有察觉到徐勉的离开，依然在撞击隔壁车厢的车门。

　　‘电子幽灵的脑袋的确不大好使。’

　　徐勉看向面前这间车厢。

　　这间车厢的陈设和之前那节略有不同——

　　紧挨着床铺侧面，摆着一张简易的金属书桌。

　　书桌上立着一台颇具机械艺术风格的台灯。

　　这台灯通体由某种黑色金属打造而成，棱角分明。

　　看起来，就像是前苏联时代，独特的硬核金属工业朋克风格。

　　台灯之下，则是被小书立固定的书籍，凌乱的文件、信封，以及一些看起来像是明信片的小纸片。

　　徐勉按下台灯底座上的机械开关，只听到一声清脆的按键声响起，有些昏沉的黄色柔光亮了起来。

　　他一眼扫过桌上的明信片。

　　其中一张上，画的是穿着奇异服装的一家三口。

　　这三人正站在一架复古蒸汽机车旁拍照，背景是红砖漆瓦的筒子楼。

　　街边、半空，以及筒子楼建筑内外，能看到大量的黑色金属管道。

　　这些金属管道无论大小，都极其规则的排列在照片内的空间之中，连拐弯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照片是有颜色的，三人是明亮的着装风格，而管道和建筑则是类似台灯的金属黑。

　　这种金属黑里面透着一点点的紫色，且会反射光亮，所以虽然是黑色，但完全不感觉“黑暗”。

　　是一种徐勉从未见过的独特美感。

　　‘这是什么？’

　　徐勉一一看过明信片。

　　他发现，在这些明信片中。

　　大到建筑、通行工具、城市之上的悬浮空艇……

　　小到胸针、怀表、水杯……

　　几乎一切造物都有这种黑色金属的痕迹。

　　即便不是黑色金属制造的，也大都会用黑色金属进行装饰。

　　‘嗯……既然已经经历了末日，那肯定是曾经存在过的文明了。

　　人类已经存在了60个千年，按理说，出现这样的文明，也不算不奇怪。’

　　徐勉翻看桌上的书籍，发现大都是一些工具用书。

　　这间车厢的居住者之一，应该是一个高级工程师。

　　忽然，徐勉竟在书架上发现了一本日记。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这日记本很薄，因为其中的很多书页都已经被撕掉了。

　　剩下的日记并不连贯，文字性的叙述也不多。

　　徐勉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

　　写这本日记的，还真是个正经人。

　　这人应该是个高级工程师，而且参与了方舟的建造——

　　《最近污染越来越严重了，我已经很久没看到过蓝天。

　　帝国的南部某地区出现了酸雨，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帝国的雨多，但酸雨很少，这些年环保部门没少出力，大家都看在眼里。

　　可是……阴霾的天，总是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

　　今日照常上班。》

　　《我今天早上买包子的时候听人说，南部地区之前那场酸雨，和之前的酸雨不太一样。

　　在那场酸雨中，城市的建筑倾塌，金属结构生锈，大多数基础设施在几个小时之内毁于一旦。

　　当供排水系统彻底崩溃的时候，城市的生命宣告终结。

　　到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城市里已经到处都是混杂着酸雨的生活污水，以及飘在水上的浮尸了……

　　那场酸雨，能够对黑铜造成伤害！

　　真是个令人恐惧的消息。

　　黑铜的化学性质很稳定，按理说不该被酸雨伤害。

　　我们的帝国几乎完全是由黑铜铸造成的，人们对黑铜的崇拜根植在了基因里。

　　现在，能够腐蚀黑铜的酸雨出现了，人们该怎么办好呢？

　　可气候这样的东西，并不是我这种小人物能改变的啊。

　　今日照常上班。》

　　《令人不安的雨季到了。

　　原本，帝国的黑铜建筑早在设计之初，就考虑过如何度过漫长的雨季——

　　黑铜本身的化学性质不活泼，很耐腐蚀。

　　再加上帝国高超的电镀工艺，大多数的黑铜造物是不会生锈的。

　　可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的酸雨能够侵蚀黑铜！

　　南部发生过的雨灾，在帝国首都上演了。

　　我被强行征召，去地下完成一项秘密计划。

　　可我的妻子和孩子还被困在家里。

　　他们该怎么办？

　　今日……即便在这该死的末日，我也要照常上班。》

　　《我和一群工程师，被关在了地下很深的地方。

　　我不知道这里有多深，只知道下来的时候，用了几乎两个小时。

　　我们被命令建造一艘名叫【方舟】的船。

　　说是船，其实是服务器。

　　这台服务器用上了质量最好的黑铜。

　　也会在之后的一段日子里，用上这个时代最强的工业技术。

　　这台服务器，将会被打造成能够上载意识的末日孤舟。

　　拥有上船资格的人，将会被上载到这艘船的服务器中。

　　漂泊在酸雨和浮殍组合成的海洋中，几世经年。

　　被上载意识的人，将会带着黑铜帝国的遗产，肩负着复兴帝国的责任。

　　直到气候稳定。

　　直到下一个人类文明兴盛的周期到来。

　　今日……照常上班。》

　　《我们已经被困在地下两个月。

　　方舟的建造遇到了很多麻烦，但我们大都将其解决了。

　　程序代码也基本搞定。

　　只是最近电力总是断掉，我们认为发电设备出了大问题。

　　可长官说没事，只是被老鼠啃了电缆，暂时没完全修好罢了。

　　也是在进入地下两个月后的今天，我们看到了一小段视频。

　　那是地上的情况——

　　天空被大量灰黄色的云层覆盖，阳光完全消失了，天地之间一片灰黄色的阴霾。

　　城市塌陷在“一滩烂泥”里，曾经辉煌又美好的黑铜变得破烂不堪，比海绵还不如。

　　街道被泡在灰黄色的“烂泥”里，几乎看不到幸存下来的文明标志了。

　　没有树木了——地表上看不到任何植被了。

　　河流和湖泊也完全酸化，到处都是令人厌恶的灰黄色。

　　我意识到家人已经罹难，这是我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今日照常上班。

　　可是……我没有继续敲代码的力气了。》

　　《有小道消息说，酸雨已经渗透到了地下基地。

　　地下基地的供电设备已经被酸雨入侵了，他们在抓紧时间抢修。

　　这些抢修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因为【船票】的资格问题而大打出手，死了好几个人。

　　这样下去，电力就修不好了。

　　方舟里面倒是有个小型核反应堆，但那是服务器专用的，不可能对外开放供电。

　　【船票】……

　　我们这群工程师，倒是都有船票。

　　当然，他们让我们上船，不是因为我们付出了劳动——

　　【船票】，从来不是给我们的报酬。

　　只是因为，如果我们也上了船，一旦方舟的运行出了问题，我们就能及时处理。

　　今天，方舟工地的气氛，已经很紧张了。

　　除了我们这群工程师之外，长官、士兵们、送餐的厨师、负责方舟计划的政府要员，以及地下基地里的其他人……

　　大家彼此之间，都几乎不说话了。

　　在压抑的气氛中，一个工友悄悄告诉我，当初下来的时候，政府许诺，进入基地，参加方舟计划的所有人，都能得到一张【船票】。

　　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上面却下了新的命令。

　　整个基地里能拿到【船票】的人，甚至不足三分之一。

　　大家都在要说法。

　　也都在等待上面给说法。

　　方舟工地的气氛越来越压抑，越来越紧张。

　　我们的工作，只剩下最后的收尾阶段。

　　今日照常上班。》

　　《在我们完成了收尾工作，启动了方舟电源的下一秒。

　　基地的黑铜地板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门。

　　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从里面冲了出来。

　　他们保护着一群穿着体面衣裳的人，有老有小，来到了方舟旁边。

　　用枪指着我们的脑袋，命令我们将这群人的意识上载到方舟里。

　　我们只能照做。

　　我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上面”从来不在上面，而是在下面，一直监督着我们的工作。

　　基地里的其他士兵们看到了这些人，冲突立刻爆发了。

　　——方舟旁炸开了枪林弹雨！

　　方舟表面一定会被这些枪林弹雨破坏的！

　　那样的话，说不定就撑不过整个酸雨末日了！

　　可我们根本没资格插手这场冲突。

　　我只知道，一名士兵将我拉到方舟旁边，强行上载了我的意识。》

　　《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在这节车厢里了。

　　我不知道基地里后来发生了什么。

　　按照我们原本的计划，方舟会沉入基地地下深处的防空洞里。

　　外界建造有耐腐蚀材料制造的环境监测装置，那装置连接到基地里。

　　一旦外界酸性浓度下降到安全的范围，基地防空洞的弹射装置就会收到信号，将方舟弹射出去，去往地上的空间。

　　方舟会在地上的空间停留很久，直到人类文明复苏为止。

　　我忽然想起了上载意识之前，枪林弹雨对方舟外部的破坏。

　　现在……

　　方舟，还会按照我们的计划，生存在末日的酸雨海洋之中，直到末日结束吗？》

　　日记就是在这里缺了很多页。

　　‘也就是说，在方舟上的日子里记载的日记，被这位工程师给撕毁了。

　　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徐勉眼前剩下的，只有最后一页上，写着的三行潦草字迹——

　　《黑铜被破坏了。

　　服务器疯了。

　　人也疯了。》

　　‘人疯了，还能理解。

　　服务器……疯了？

　　服务器这玩意儿，也能疯？’

　　徐勉心想。

　　‘这服务器，应该是某种人工智能吧？

　　人工智能代码紊乱之后，的确是会变成疯癫的电子幽灵。

　　九哥倒是说过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