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个帝国士兵用枪当作拐杖，挥舞着工兵铲杀死最后一个瞎眼的法罗西士兵时，一切都重归寂静。

　　这头名叫战争的凶恶猛兽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重新蛰伏起来。

　　“我们该走了...”

　　连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在刚才的交战中，众人只做了一件事。

　　躲在角落的工事掩体中，一动不动的旁观这惨烈而荒唐的一切。

　　此时的沈渊眼中甚至有些恍惚，他差点以为刚才那场战斗永远不会结束。

　　“啪！”

　　“诶！卧槽！”

　　一只大手突然用力拍向沈渊的肩膀，被吓了一跳的沈渊回头看去，是雷纳德。

　　“第一次看见你这种表情啊，沈渊。”

　　“啊...我..抱歉...”

　　“你们没经历过这种程度的战争吗？我还以为像你这种士兵，肯定已经...”

　　“不，我没有，但我的前辈们有过...”

　　沈渊稳住心神，整理好自己的装备。

　　“是吗，那看来你们是幸运的一代。”

　　“有人帮你们打完了该打的仗，吃完了该吃的苦...”

　　雷纳德意味深长地对沈渊这样说道，沈渊能注意到他的颤抖。

　　“你们到底为什么而战，雷纳德？”

　　沈渊终于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为国，为家人，为荣耀...总得有个理由，支撑像雷纳德这种士兵去将这场绞肉进行下去。

　　但雷纳德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连他身旁的迪马斯和工兵们，也都露出一副迷茫的表情。

　　照明弹缓缓落下，最后的惨白光线从他们躲藏的工事缺口处照射进来，雷纳德一行人背对光线，沈渊看不清他们笼罩在阴影中的面容。

　　与之相反的，镁光就那样直白的铺满沈渊的脸，将他那疑惑、震惊、愤怒、悲伤的复杂情感暴露在众人面前。

　　这道光将沈渊与医生两人，同这些从大战中幸存的老兵们分割开来，明明是站在同一片土地上，沈渊却觉得自己和他们阴阳两隔。

　　“很多事是没有答案的，沈渊。”

　　“我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踏入了那片地狱，又是怎么从地狱回来的。”

　　“但有一点我们可以确定。”

　　“那就是我们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这样的噩梦了...”

　　被困在战场之中的，并不只有那些活死人士兵。

　　雷纳德他们，是以自己的一半灵魂为代价，换来了战争对他们的赦免。

　　沈渊闭上了嘴，拉着医生加入队伍。

　　他知道，他没资格再继续去问了。

　　从一开始，他就没资格去谈论这场战场的一丝一毫。

　　这不是他的战争...

　　他是幸运的。

　　......

　　自动机重新启动，虽然历经炮火洗礼，但这台特制自动机在设计时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

　　“多亏了它的内置湿件能自主躲避弹幕和寻找掩体，不然我们可得徒步穿越这片战场了。”

　　连长打开法术无线电，传音施术单元开始联络周围友军。

　　“这是个小插曲，我们正好赶上了吹冲锋哨。”

　　工程回收部队的士兵们都相当有经验，即便是刚才那种烈度的战斗，整个部队的折损也没超过10人。

　　“桑奥小镇的战斗还算温柔，毕竟这边是靠近帝国国土防线的地方，仅仅只有少部分担任进攻矛头的法罗西部队冲过莫尔蒙战壕的封锁。”

　　仅仅只有...少部分？

　　刚才那种人山人海的战场居然还算少部分？

　　“整个凡尔登战役有将近三百万士兵参战，刚才那场...也就几千人而已。”

　　连长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部队的工程自动机们穿过小镇的废墟，进入真正的无人区。

　　“前面就是莫尔蒙战壕了，你们谁...”

　　“我蹲过。”

　　迪马斯举手示意。

　　“你哪个师的？”

　　“新152掷弹兵师，第27惩戒营，13特别行动连‘土狼’。”

　　听到这个番号，连长的脸上露出一丝敬佩。

　　“你是狼崽子？”

　　“土狼很出名吗？”

　　作为同样打过凡尔登的战友，雷纳德怎么不知道迪马斯所在的部队这么出名？

　　“十字军团是第一批轮换下去的，当然不知道土狼究竟在战场多残暴。”

　　连长这样说道。

　　“当时战役进行到第7个月，轮换上来的部队要么是新征召的填线师，要么是从其他战场调过来的救火队。”

　　“你们想吧，战壕里蹲着的大部分都是20出头，就接受了三个月训练的孩子，这种部队怎么可能有战斗力？”

　　连长绘声绘色的向众人讲起当时的危急情况。

　　为了确保时刻有充足的有生力量，帝国采用了部队轮换制度。

　　只要一个师的伤亡率超过30%，就会被撤下战场，由另一支部队顶上。

　　毕竟在帝国统帅部的估计中，这场战役将会在3个月内结束，而帝国手上还有30个精锐掷弹兵师完全没有投入战斗。

　　或许这30个师还没有轮换完，战役就结束了。

　　但很明显是，情况远远超出了统帅部的预计，整个凡尔登战役持续了超过10个月，而帝国最后也不得不将那些新兵师和残兵们重新集结起来，丢入这片地狱之中。

　　“土狼所在的152掷弹兵师就是由残兵改编来的，25000人的部队中，只有不到5000人是老兵。”

　　光听这个数字，沈渊就能想到会发生什么。

　　“对面的法罗西陆军可没有轮换制度，他们采用的是添油战术，战壕里蹲着的大部分都是已经在这片战场上生存数个月的老兵。”

　　长期的消耗下，双方的战斗力天平在部队的更换中悄然改变。

　　原本占有火力和科技优势的帝国陆军，却因为新兵的增多，战线逐渐开始薄弱。

　　崩溃的逃兵，不熟练的机枪手，没有经验的夜哨...

　　法罗西抓住了这个机会。

　　“在我们看到孢子毒气，徐进弹幕和法罗西的自动机与陆行舰的时候，我们差点就以为战线要守不住了。”

　　谈起这些回忆，沈渊能注意到连长抽烟的手在发抖。

　　“法军迅速的攻破了一道又一道战壕，他们顶着毒气和轰炸，好像所有人都被动员起来，向我们发起最后一次冲锋。”

　　“然后呢？”

　　沈渊问道。

　　“直到莫尔蒙战壕...”

　　“法军遇到了从未想到的情况。”

　　“沃尔弗带我们杀了出去。”

　　迪马斯接过连长的话，这种事情，还是由亲历者来讲述更加真实。

　　“我们没有躲在战壕里，而是迎上了他们的冲锋。”

　　“顶着炮火，毒气，和自动机。”

　　“我们混战在一起，对方的火炮和机枪支援根本不敢开火。”

　　迪马斯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这番话。

　　“子弹打光了，上刺刀，刺刀断了，用工兵铲，用手，用牙...”

　　“在我们的带领下，那些新兵们被点燃了血性，整个战场最后演变成一场巨大的肉搏厮杀。”

　　“土狼们都是土匪出身，你也体验过了，沈渊。”

　　虽然比不上自己，但说真的，当时的土狼打的很顽强，哪怕靠近自己的人都被放倒，他们的进攻欲望也没有丝毫减退。

　　要不然自己怎么可能栽在这帮人手中。

　　“对对对，就是这样。”

　　连长听到迪马斯的说法，更加确信他就是当年的土狼。

　　“由于土狼们的勇猛，成功的等来了装甲部队的支援，我们得以将法军反推回去。”

　　“那一战之后，所有人都知道在莫尔蒙战壕上，有一群沾满血腥味儿的恶狼。”

　　“也是从那次大败之后，法军再也无力组织起像样的冲锋了。”

　　“他们都害怕自己被狼咬死。”

　　沈渊还从来不知道，迪马斯在战场上居然如此狠辣。

　　“听说他们的头狼沃尔弗现在去边境守卫师了，你知道什么消息吗？”

　　连长很好奇这支传奇的惩戒营如今怎么样了。

　　“我还记得，头狼身边里有个神枪手，每颗子弹都能带走一个敌人。”

　　“呵呵...”

　　迪马斯只是苦笑。

　　“头狼死了。”

　　“神枪手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