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你还能遥望多少次满月升起呢？

　　也许只有二十次。

　　然而...我们总认为是无穷无尽。

　　……

　　林溯的十指拂过琴键。

　　温柔的声音如雪花般的飘落。

　　这架斯坦威的保养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差。

　　走音走的离谱。

　　工业制品被自然“修正”后，会诞生一种新的美。这架钢琴虽然是走音的状态，但也是回到原本自然的状态。

　　——仅此而已。

　　林溯的目光严肃，看向钢琴的时候又那么的温柔。

　　相同的旋律从琴键中流动。

　　堆叠而出...

　　是一股温柔而又心痛的声音。

　　没有大范围的跑动，没有快到极致的残影，看起来就牛逼轰轰的炫技。

　　只是安静的演奏。

　　但仿佛街道上真的有落雪，

　　不再是三月，时空穿越般的回到十二月。

　　冬天会变成女孩脖子上层层叠起，如冰淇淋绕落的围巾，冬天会变成世界黯淡下来后，壁橱内升起的那一抹烟火，冬天还会变成金色绿色布灵布灵的小饰品装填在街道在枝头，宣告着圣诞节的来临。

　　再然后就是雪。

　　落下。

　　掩盖，净化一切的白雪。

　　店员姐姐忍不住的惊叹出声：“好完美的细节处理，力道控制。”

　　她也算半个内行。

　　所以表情同样慢慢狰狞起来。

　　快来啊老板！

　　有人砸场子啊砸场子！

　　不过演奏还没有结束。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林溯的十指同样在琴键上舞动起来！

　　那是层层递进的情感，音调逐渐升高...升高，慢慢的开始飞舞，就如三月花海般的旋律！

　　旋即，一停——！

　　戛然而止。

　　呼吸如潮水般的涌来！

　　这是空拍！是心脏停跳的一刹那！

　　刹那之后，响起来的是非常坚定的，短促的黑琴音键！无与伦比的力量感从中诞生！亦如是拿生命同病魔对抗的咆哮！也是冲向风车的堂吉诃德！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良夜，

　　老年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

　　突如其来的炸裂声音被送到听众的耳朵中。

　　顾雨时的小嘴早就惊讶的合不拢。

　　原来真的这么厉害呀？

　　她还以为林溯溯是在吹牛呢~

　　少女的眼眸中浮现一抹浅笑。

　　一曲演奏结束。

　　林溯吐出一口长气，久久的没能回过神来。

　　原来这就是演奏“自然”的感觉吗？

　　他有预感，

　　这次演奏，就像是禅修中的顿悟，会让少年原本就精湛的琴技再度上涨一大截。

　　而林溯现在同样明白着，教授当时的体会。

　　“人生朝露，艺术千秋。”

　　他喃喃说道。

　　——“啪啪啪。”

　　虽然只有两个听众，但这两个听众一同为林溯送上掌声。

　　没别的。

　　艺术的折服，仅此而已。

　　特别是店员姐姐，

　　她还将林溯随口说的话铭记在心。

　　人生朝露，

　　而艺术千秋吗？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有这样的感悟呢？忍不住的失神想道。

　　原本看起来只是“帅”的少年，此时此刻，也笼罩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只是可惜...

　　店员姐姐移过头望向疑似少年“女朋友”的人物，即顾雨时。

　　无奈的叹着气，说道：“还买琴不？”

　　“买买买。”林溯点头如捣蒜。

　　这架回归自然的斯坦威已然是一种美，他实在是不忍心强行将这种美感修正为“所谓的正确”，更何况，还记载着他人的理念。

　　林溯要的是一手货。

　　紧接着两人就在知音琴行内不断的逛着。

　　虽然顾雨时开出的预算是五十万，不过林溯没有将预算全部花光的想法。

　　到最后选中的还是一个中端系列的雅马哈，价值八万八，包送货上门以及安装，后续保一切质保跟调音——还送小黄人节拍器！

　　简直让林溯无法拒绝。

　　最关键的是一口一个甜甜的姐姐。

　　“姐姐姐姐，能再便宜一点吗？”

　　“已经是底价啦。”

　　“姐姐姐姐，我是学生，也没有老师教我弹琴的，钢琴都是我完全自学的，便宜点吧，我找个好老师。”

　　“真拿你没办法。”

　　成功在成交价上再砍三千。

　　店员有些无奈，但还是问道：“八万五成交，怎么付款？”

　　顾雨时就又突然从林溯的身后亮出小脑袋，指着手机银行。

　　店员姐姐一愣：“啊？”

　　“你付？”

　　顾雨时点着头。

　　林溯有些心虚的移开目光。

　　那年他到医院诊断，医生说他胃不好，只能吃软饭。

　　没想到是一语中的。

　　……

　　剩下的事宜也很快被敲定。

　　两人同样没有接着再逗留的意思，确定好明天上门安装后，就直接离开琴行。

　　与此同时。

　　琴房的楼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店员姐姐抬头一看：“老板？”

　　“嗯。”

　　被称作老板的，是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两鬓斑白，但目光无比的明亮，他拄着拐，稳定且慢的从楼梯上走下，径直问道：“刚刚的琴，是谁弹的？”

　　店员姐姐如实的指着门外两个还没走远的家伙：“那个男生。”

　　林溯跟顾雨时。

　　中年男人向外一看。

　　顿时有些愕然。

　　其实中年男人刚刚一直都在楼上，顺带听完整个弹琴的过程。

　　也知道对方的技艺大概处在什么样的地步。

　　——约莫是职业。

　　但没有强到令人窒息的感觉，虽然能听出来基本功很扎实。

　　令人惊讶的也不是林溯的实力，而是他弹奏的曲目。中年男人没有听过，他非常惊讶，他还想，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我没听过的大师作品呢？

　　除非这部作品...完全由对方原创。

　　现在这件事发生的概率是1%。

　　剩下的99%是林溯背后的老师所写。

　　有点意思。

　　老板收回目光，望向杜大师的琴，目光中流转出一丝怀念。

　　老伙计...

　　中年男人顺嘴问道：“你知不知道，他背后的老师是谁？我认识吗？”

　　“他说，他没有老师，是完全自学的。”

　　“啊？”

　　中年男人瞬间顿住——！

　　这怎么可能！？

　　店员姐姐忽然想到刚刚林溯所说的哲理，也一同奉上说给自家老板听：

　　“他还说。”

　　“人生朝露，艺术千秋。我感觉这句话还蛮好听的。”

　　——中年男人近乎是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着：“人生朝露？艺术千秋？”

　　这是何等的大师表达？

　　这是何等的大师曲目？

　　两者相辅相成，难道真的由刚刚的少年一人完成！？？

　　他敢笃定。

　　这个世界上是有天才的。

　　没想到现在就被自己撞见一个比天才还天才的鬼才？

　　他必须立刻知晓林溯的所有信息！

　　激动之余，中年男人整个人甚至剧烈咳嗽起来：“咳！”

　　店员有些担忧的问道：“老板，你身体没问题吧？下周的音乐会还能去吗？”

　　“无妨。”

　　中年男人笑着，

　　摆摆手。

　　如果能让他看见艺术盛世的来临。

　　那么。

　　朝闻道，

　　夕可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