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贾诩的问话,郭嘉沉默了,说实话,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议会一散,他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想着回去陪着萧筱。而换做之前,他却是第一时间就去为曹操谋划下一步的战略规划。
见郭嘉不说话,贾诩心中不由暗叹一声,脸上说不出是喜是忧,低声道:“奉孝啊!身为若伊的义父,看到你对她如此关心呵护,为父深感欣慰。不过,身为同僚,为父却不得不提醒你,切莫因家事而耽误主公的大事。”
“如今主公对你信任有加,凡事对你破例纵容,但越是如此,你便愈要尽心做好身为一个谋士的职责,莫要辜负了主公的一番心意。否则,当主公觉得,若伊的存在,影响了你对他的价值,反倒会给若伊带来危险,你明白吗?”
听完贾诩语重心长地一番话,郭嘉猛然醒悟过来,同时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因为他最近因为萧筱的事,确实不再像之前那般,经常揣摩曹操的心思,且不会第一时间为曹操谋划下一步规划了。
他自己或许没有察觉自己近期有何异样,但作为同样非常擅于观察和揣摩人心的贾诩来说,却明显感觉到了郭嘉的异常。郭嘉不相信,整日跟自己接触,且对自己也很了解的曹操,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只是他没说而已。
再联想到曹操在得知萧筱双目失明之后,又是同意自己带她随军出征,又是赏赐婢女来照顾萧筱等倍感关心的举动,郭嘉恍然醒悟过来。曹操这是在变相地告诉自己,我破例允许你带女眷随军出征,又赏赐婢女来照顾你夫人,为的就是,希望你不要因为家事而耽误我的正事。
醒悟过来后,郭嘉忙对着贾诩躬身一拜,道:“嘉愚钝,多谢岳父大人提点。”贾诩欣慰地点点头道:“你明白了就好,去吧!”郭嘉闻言,对着贾诩又是一拜,道:“小婿告退。”言罢!便转身向着城外走去。
刚走出几步,却听贾诩又道:“奉孝,等一下!”郭嘉闻言,立刻停下脚步,回身恭声问道:“岳父大人还有何吩咐?”贾诩顿了一下,沉声道:“照顾好若伊,代我转告她,让她安心休养,她母亲在家每日为她祭拜祈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郭嘉闻言,神色微微一动,感动道:“小婿代若伊,谢过岳父岳母大人。”说着,再次对贾诩深深拜了一拜。贾诩点点头道:“去吧!”郭嘉站直了身子,便转身离开。贾诩看着郭嘉渐远的身影,长叹了一口气之后,也缓步走向了自己的府邸。
回到城外的营帐,正在陪着萧筱的冬灵,见郭嘉回来,便起身施了一礼道:“大人,您回来了。”郭嘉微微颔首道:“你且下去吧!我来陪着夫人。”冬灵应了一声,便躬身退了出去,回了自己的营帐。
虽然看不见,但萧筱无神的双眼,还是寻声看向了郭嘉所站的方向,轻声道:“夫君回来了,快坐下休息一下。”郭嘉依言走到萧筱旁身边缓缓坐下,手臂自然而然地环在了她的腰上,而萧筱也顺势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半晌没有听到郭嘉说话,萧筱不由开口问道:“夫君,今日可是有什么心事?莫不是有什么重要军情?”正陷入沉思中的郭嘉,闻言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伊人,微微一笑道:“为夫没事,今日议会过后,岳父大人唤住为夫,嘱咐为夫要照顾好夫人,并让为夫转告夫人,岳母大人每日都在为夫人祈福。”
萧筱闻言,心中蓦然涌出一股暖意。虽然只是义父义母,但贾诩夫妇,对待自己确实非常不错。尤其是贾诩的夫人,待自己更是如亲生女儿一般,这让萧筱很是感动。即便是贾诩,也同样让萧筱很是感激。
不管后世对于贾诩此人的评价如何,说他阴狠毒辣也好,说他不近人情也罢!但他对待自己,虽然没有过多关心的话,但萧筱还是能感觉到,他还是很在意自己这个义女的,这已经让萧筱很是感动了。
郭嘉并未告诉萧筱,贾诩对于自己的提醒,他不想让萧筱心中有压力,而自己只需多注意一下,倒也不会引起曹操太过不满。想了一下,郭嘉有道:“对了,此次南下,有些出乎意料的顺利,刘表死后,刘琮继位,竟派人持符节送来了降书。”
萧筱听完,倒也没有太过惊讶,因为历史上也是如此。于是便道:“看来历史轨迹,并未有太大偏折。”郭嘉虽知道萧筱通晓此段历史,但还是有些惊讶道:“若刘琮是真心投降,主公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荆州,实力再度增强,那统一天下,岂不真的指日可待了。”
听完郭嘉此言,萧筱并未反对他,而是问道:“那夫君觉得,接下来,曹公该如何部署下一步战略?”没想到萧筱竟也问了和贾诩一样的问题,这让郭嘉有些意外。不过,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了,虽还未有详细计划,但已经有了大致方针。
“虽然主公拿下了荆州,但对其军心的掌控并不稳定,应先稳固一下当前形势,在以荆州水军为核心的基础上,加强训练,为日后攻取江东做准备。”没有丝毫犹豫,郭嘉便将心中所想,全部告诉了萧筱。
而萧筱在听完之后,却是陷入了沉思,听郭嘉的意思,他并不主张曹操趁机一举平定江东,反倒应先休养生息,徐徐渐进。如果曹操真的听从了郭嘉的建议,那原本历史上,发生在年底的赤壁之战,岂不是不会出现了。
一直以来,萧筱都是在想,如何帮助曹操在赤壁之战中获胜,却从未想过,赤壁之战不会发生这件事。如果真的因为郭嘉的干预,导致原本应该发生的赤壁之战不会出现,那其实与改变战局的输赢一样,都是一次重大的历史转折。
想到这点,萧筱心中便又有了打算,对郭嘉道:“妾身不能向夫君泄露天机,只是想告诉夫君,一切随夫君心意去做便可,若真有什么不妥,妾身会提醒夫君的。”萧筱此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默认了郭嘉的想法。
而郭嘉看着萧筱坚定的神色,心中却是隐隐感觉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顿了一下,忽然说道:“好,为夫听夫人的,不过为夫希望夫人明白,若是夫人将来有什么不测,为夫绝不会独活。”
郭嘉此言一出,萧筱心中骤然一颤,同时思绪翻滚。她不知道郭嘉为何会突然说出这些话来,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萧筱开始变得有些心神不宁。不过,她表面还是极力维持着淡定之色,强压着内心的翻腾,将身子倚在郭嘉胸口道:“夫君这是什么话,妾身还想一直陪在夫君身边,等待夫君功成名就,辞官归隐那一天呢!”
话虽如此,但郭嘉依旧觉得心中有些不安,想到方才萧筱所言,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稍一思考过后,便不露声色地再次环住萧筱的腰身,柔声道:“为夫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言罢,便不再说话。
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八月,曹操率军抵达荆州治郡襄阳,刘琮率领众部下亲自在城门迎接。曹操入驻襄阳后,立刻开始派人着手办理荆州各项事宜的交接工作。与此同时,之前被他派去追击刘备的夏侯惇也回来了。
当初刘表病逝,刘备在吊唁过后,便直接回了樊城。之后刘琮投降的事,他并不知晓,等他发觉不对劲的时候,曹操大军已经到了宛城。刘备大为气恼,一边职责刘琮不厚道,一边立刻召集部署,商议对策。
而诸葛亮和徐庶都一致认为,此时趁刘琮不备,趁机夺下荆州,在联合江东孙权,未必不能与曹操一战。而刘备却觉得,刘表生前曾托孤与自己,若背信弃义,恐失民心,便没有同意。最后,二人只能建议他尽快撤离。
在刘备率军途径襄阳时,想要面见刘琮,但刘琮因为羞愧和害怕,没敢露面。刘琮身边不少亲信和荆州名士,都追随刘备而去。当到达当阳县时,刘备大军已经超过了十万人,但真正能打仗的士卒,却只有万余人,更多的都是追随他的百姓和他及部下的家眷。
由于辎重和家眷众多,大军行进速度极为缓慢,每日只能行十余里。这时,有人劝刘备,让他舍弃这些百姓,先行带兵前往江陵,一边固守城池,一边向江东孙权求援。然而,刘备却以成大事必须以民众为根本的理由拒绝了,只是派关羽领数百人,先去江陵布置城防。
而刘备的此番决定,虽然收获了民心,却也为其带来了严重的后果。在大军刚刚抵达当阳时,便被曹操派来的骑兵追上来。情急之下,如何能抵达得住曹军骑兵的冲击,刘备一路窜逃,许多百姓惨死。
幸有赵云、张飞等人拼死相救,刘备才保全性命。即便如此,不少部下,包括刘备自己的家眷,都被曹军俘获。幸而赵云不畏生死,单骑救出刘备幼子刘禅,才保住刘备这单一血脉,而其两位夫人,却都不幸遇难。
待曹军退去,刘备侥幸逃过一劫后,灰头土脸的他,却意外见到了从江东赶来的鲁肃。而鲁肃此次前来的目的,便是受孙权之命,来与刘备联合,一同对抗曹操。虽然刘备此番战败,极为狼狈,但不可否认,其还是一个难得的英雄,再加上其麾下有数名当世虎将,值得孙权与之联合。
由于鲁肃和投奔孙权的诸葛瑾是好友,而诸葛亮又是其亲弟弟,故而诸葛亮和鲁肃也就成了朋友。双方一商议,刘备便决定,派诸葛亮前去江东拜会孙权,而他自己,则率领残部,先行进驻鄂县的樊口港。
就在大军即将出发之际,徐庶却是前来求见刘备,而其目的,竟是来向他辞别的。正在收拾行囊的刘备,对于徐庶突如其来的辞别,有些不知所措。赶忙问其缘由,徐庶一脸黯然地告诉刘备,其老母亲被曹军所俘,他要去救自己的老母亲。
得知徐庶离开的缘由后,刘备沉默半晌,最后却并未为难他,而是先表达了自己的不舍之情,然后又说尊重他的意愿。而徐庶也向刘备发誓,他此去只为保全自己的老母亲,如果曹操以此来威胁自己为他效力,他也终身不会为其出一谋献一计。
由于刘备的败逃,之前去往江陵的关羽,自然也就舍弃城池,率领部下前往与之汇合。而曹操的大军相继追来,很快占领了江陵城,荆州最为富饶的两郡之地,不费吹灰之力,便落入了曹操之手,为其提供了丰富的粮草辎重作为后勤保障。
先是年前兵出险招,大破乌桓,名动天下。如今又不战而屈人之兵,兵不血刃地就拿下了兵家必争之地的荆州。此时的曹操,可谓志得意满,豪情万丈。于是在襄阳城府内,大摆筵席,与众人庆功同乐。
原本一些刘表的老部下,虽对于曹操并非诚心投诚,但迫于形势,也不得不委曲求全,笑脸相陪。而真正诚心投诚的,却是在荆州最有权势的蒯氏一族和蔡氏一族,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谁当家做主不重要,只要保证自己的家族,能持续的繁荣昌盛就行了。
宴会持续到下午申时,众人才相继散去,郭嘉虽也喝了不少酒,但头脑还算清醒。从郡府出来后,他并未会之前曹操给他安排的府邸,而是去了城南。因为今日出门时,萧筱说下午想让冬灵陪着她出去散散心。
襄阳城作为荆州的治郡,再加上刘表十几年的细心经营,其繁荣程度,一点不比许都和冀州的邺城差。而且作为江南水乡之城,襄阳的天气较北方也暖和一些。即便如今已是秋季,但天气依旧还是很舒服,并不像北方那般,已经很是凉快了。
城南有一个不小的人工湖,虽可以直通长江,但却不允许商船从此处进过,必须去往专门的码头停靠。而这座人工湖,却是当地文人墨客,外来游人观光的好地方,湖中还有专门的船只,供人们乘船游玩。
此时的萧筱,正和冬灵坐在一艘小船上,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却能感受到吹在脸上的徐徐微风。话说冬灵虽然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从未做过船,但却没像当初紫伊一样,因为晕船而吐得半死。
记得上一次来襄阳,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时自己和紫伊随徐庶一同来到襄阳,还未来得及畅游此间美景,就因卷入了刘琦与蔡氏一族之间的恩怨,遭到蔡帽的记恨。为了躲避追杀,被迫逃亡到了江夏。
转眼十年过去了,当自己再次步入荆州,来到襄阳城后。虽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消遣,却因双目失明,再也无法看到这城中繁华的美景了,可真是造化弄人啊。想到此处,萧筱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无奈地苦笑。
“夫人,都已经未时了,大人应该快来寻我们了,要不我们先上岸吧!”冬灵轻声对萧筱说道。萧筱闻言,点了点头道:“好!”于是,冬灵便对摇浆的船夫道:“船家,送我们上岸吧!”那船夫应了一声,便摇着桨,缓缓向岸边划去。
待船靠岸之后,冬灵先是小心翼翼地将萧筱扶上岸,随后给了船夫几枚铜钱,便再次扶着萧筱,向着大道走去。虽然看不见,但听着耳边传来熙熙攘攘的喧闹之声,萧筱也能感受到,这座荆州最大城市的繁荣景象。
“夫人,前面有家露天茶舍,我们过去喝杯茶休息一下吧!大人若是过来寻我们,也容易看到。”听完冬灵的话,萧筱点了点头,便由她搀扶着,缓步走到了那间茶舍前坐下。那伙计一看二人的装扮,便知其并非出身寻常人家。
于是赶忙端着茶壶过来,给两人各倒上一杯热茶,道:“夫人请慢用,有事随时招呼小的。”萧筱虽看不到,却凭借声音,对着那伙计微微一颔首。而冬灵则又从身上摸出几枚钱币,放到了桌子上。
将茶杯小心地递到萧筱手边,冬灵又轻声道:“夫人小心,莫要烫到。”萧筱摸了摸有些微烫的茶杯,并未急着去喝,而是静静坐在那里,听着周围人们在聊天。如今刘琮不战而降,曹操入驻荆州,已是人们饭后茶余所闲聊之事了。
“伙计,来碗茶!”一个洪亮的声音忽然传入萧筱耳中,听起来虽然还有些距离,但音量却着实不低。萧筱虽看不见,却依然下意识地将头扭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冬灵也同样寻声转过头去,见一身着华服,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正一脸醉相地朝茶舍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