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扶苏突然向蒙恬提起，“我看宰先生明农事，晓百科，不像是寻常老叟。不知农家可有宰氏人士？”
在秦统一天下后，农家并非似其他百家学说般逐渐消亡。农家学者们为了生存弱化甚至放弃了说教内容，转而更加积极地总结和推广农业技术，由此一直活跃到了东汉时期。
“小人不知。”
雍巫也不是秦朝百科，哪能事事都知，只能将所闻道出：“小人只闻农家分神农、野老两支，其他皆不知。自农家不再传教之后，专注农事，颇有建树，大有裨益，于是朝廷便不再管束，听之任之。”
不过，扶苏却知农家分支远非如此，《汉书·艺文志》著录的农九家中就有《宰氏》、《尹都尉》、《赵氏》和《王氏》四家无考，而老叟恰为宰氏，这让自己如何不心动。
“雍巫，你下去仔细查证后再报于我。”
蒙恬倒是看出了扶苏的心思，“公子想要收天下农家于彀中，将榆中沟壑尽为梯田？”
也不是不行，目前关中疲敝，长城边郡所耗全赖山东。从齐地运往上郡需要两次穿过太行山，三次渡过黄河。
《史记》上记载，“率三十钟而至一石”。秦朝一钟为六石多，三十钟为一百九十二石，如此算来运粮损耗率高达九成九五！由此可见山东豪族举义，对关中影响之大。
“如何揽之？”
扶苏想到了这个问题。
“此事易耳。”
蒙恬笑道：“修饥谨，农家之所奉。只需将梯田之事透露出去，农家子弟便会闻风而至。”
原来如此，现在的农家子弟还算是理想主义者，听到梯田耕作之法，以他们的见识何尝不知其利，定会蜂涌而来。
有了这群专业人士，想必梯田的开垦也会大大加快，待到明年开春便可直接播种。
“那有劳上将军了。”
扶苏转而问起另外的事情，“上将军，这木轨驰道校验之事如何了？”
记得还在白土县的时候，扶苏便敦促蒙恬将木轨驰道之法画在白布之上，再辅以文字描述，然后快马加鞭送往肤施，让肤施的工师工徒们赶制出来，用于长城施工。
现在想来已然过去了七天，就算以秦朝的生产力水平也该在完成了一条百步左右的木轨驰道吧。
蒙恬正想着，公子就问了，正好回道：“颇为神奇！”
“还请上将军详细说说。”
扶苏好奇，不知道秦人工匠会制成什么效果。
“若按以往，一匹健马最多可拉百斤之物。倘若以木轨辅之，则可拉千斤之物，近乎十倍之验也！”
蒙恬刚看到报告时，也有些咂舌，仅仅加了两条木轨之后，这效率提升也太惊人了。
“嗯。”
扶苏并不吃惊，18世纪的英国坦菲尔德煤矿场所建的木轨马力拉车能运足足2.5吨煤，换算过来有五千斤，若用秦制斤则是一万斤。
其中有些差距倒也正常。现在秦朝的马种还未经过改良，并且河西与西域还未开辟，河曲马、伊犁马等优良马种还未引进，远不及工业革命时代的英国马种。
等等！
扶苏转念一想，这河曲、伊犁两种马是优良的战马，并不适合拉货。至于中国本土的挽马品种，自己一概不知。
唉~
不过马力不足可用牛力来替换，问题不大。
“公子，王离请公子早日移驾肤施。”
蒙恬思虑许久，还是将报告后半部分的内容告诉给公子。
“臣闻草原父子相争，亲亲不在，野蛮至极。若酋首呼衍邪不守诺言，逃离中土只为苟活，不为救子，难道公子还要徒耗时间在此等候吗？
将士听闻陛下亲选长子监军，倍感荣幸，而公子久不至肤施，已有谣言四起。”
“什么？”
刚步行回到驿站坐下的扶苏听闻一惊，立马站了起来，“什么谣言？”
蒙恬犹豫之后，还是如实说道：“有人言，公子长于京畿，受上宠溺，性情软弱，竟在白土县被流窜的胡骑所骇，退至阳周龟缩，不敢寸进。”
“笑话！”
扶苏冷哼一声，并不在意，“无聊流言罢了，待我携胡虏至，便可瓦解。”
“咳咳。”
蒙恬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公子显然有些过分自信了。
“也有流言说...说公子全靠九原侯退敌，不然早被匈奴生擒，丧尽大秦脸面。什么有胆气上书触怒陛下，不过是一时之气”
“什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刚坐下的扶苏直接跳了起来，气鼓鼓地来回踱步，不过以扶苏的养气功夫，很快便平静下来。
“可还有什么谣言？”
蒙恬轻摇头，示意没了。
扶苏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是谁？
心间浮现了几个人名，一一推敲，皆难以确认，现在自己看谁，谁都像是敌人。
长吁了一口气，张开双眼，向蒙恬解释道：“我观酋首呼衍邪如断脊之犬，心气皆丧，其心全系于子。我握之软肋，其不得不服。呼衍氏族又恰好为我伏服匈奴诸部落之标榜，难以弃之。
且我在阳周垦殖梯田，尚未见其效，其能放之？农家人士尚未投之，其能走之？”
同时又请教到，“上将军，为之奈何？”
确实，目前公子在阳周事多，一时难以走脱，岂能因为子虚乌有的流言而轻易选择北上。
骑虎难下啊。
“臣可命与公子一同作战过的兵卒北上辟谣。”
蒙恬记得公子曾主动请缨在营地伏击夜袭的匈奴人，那时便有一伍秦兵随其左右。令他们回去现身说法，便可打击公子怯懦的谣言。
“可。”
扶苏突然想起后世网络流传较广的张三的故事，谁主张谁举证，证实不证伪。
“谣言可依判刑之法而行，命谣言之人对簿公堂，举证自证，其自难圆说，谣言不攻自破。”
“妙！”
蒙恬一眼就辨出其中奥妙。
“对了，翻车、渴乌所需工匠何时能到？”
扶苏才想起来刚开垦出来的土地需要灌水来肥地，这么想来今年冬天必须把这过山走水的农械弄出来。
“还需几日，木轨之利，肉眼可见。因此郡守命肤施工师彻夜加工，恐难抽调。”
蒙恬显出为难之色。
“刻不容缓！”
扶苏不愿等待，“随我去城北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