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乐易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阳周县,再也不复往昔的自傲。作为主将的王离始终都是让副手百将传声,好似丝毫没拿正眼看待自己,那种从容不迫极大的击溃了乐易的自信,让他意识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是徒劳,哪怕掌握绝对实力的人会受到种种掣肘,但其一旦发力,便能碾碎一切,一如秦皇一扫六合那般摧枯拉朽。
“乐公子,咱们还有机会。”过来牵车的心腹见到了乐易这番颓废的模样,忍不住宽慰了一句。
机会?
乐易闻言一动,他确实还有一张底牌没有亮出,那就是匈奴。按照他原本的想法就是直接跟王离服软,接着归附其下,不说结成同盟,也当交好。然后引匈奴南下入瓮,给王离和自己刷一波军功,有了军功升了爵,那乐氏所拥田宅岂不就是合法所有,那开田危机自然就渡过去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王离根本不给自己交流的机会,好似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似的直接选择退走。
乐易微微皱起眉头,他马上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成郕都尉所属千余人的粮食供应可是大问题,仅靠阳周一县之库存很难长久供应,更何况军中还有更加精贵的战马,所耗更是不菲。王离这是勘破了自己的虚实,笃定自己不敢作乱。
莫非真的要用匈奴与王离鱼死网破吗?
面对这么不确定且糟糕的未来,乐易不禁地在车上打了个寒颤,这可不是乐氏想要的结果。
“到哪了?”
乐易心中不免焦急,他需要跟申由好生商议一番。
此时送走魏巍的申由颇为自得,哪怕他感觉到对面的魏巍已经再三提防自己,可依旧落入了自己的话套,心中暗爽无比。这场交锋的顺利让申由不免有些自傲,自觉比乐易强上几分,想要动手从乐易那里纂取更多的主动权。
“禀狱掾,门外有人求见。”
一声通报,将申由拉回了现实。
“可问了是谁吗?”
“回狱掾,那人自称是乐易。”
乐易!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还寻上了县邸?
申由很快摆正了身体,敛起了上扬的嘴角,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召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脸疲态的乐易便被小吏引进了屋,与自鸣得意的申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乐易见到身居上位,哪怕收敛也敛不尽春风的申由,便知道他又成功地“蛊惑”了人心,“申狱掾,看来魏厩驺完全不是你的对手。”
“乐公子看来也完全不是王离将军的对手。”
申由借机呛了乐易一句。
乐易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怒意,可又不好说什么,只得乖乖松下口气,将事实道出:“王离将军根本不屑与我交谈,我等手头份量还是太轻了。”
“哼,三代将门之后竟如此气嚣!”
申由本就自傲,不说自比管仲乐毅,也当如西门豹、公叔痤之流,常常在豪强大族圈里私下言道,“若是魏国还在,自己之才不下新垣衍。”而乐易往往对此嗤之以鼻,哪怕现在乐易并未如愿完成计划,但也不妨碍他阴阳怪气。
“敢问申相,县中仓禀储粮如何?可支持成郕都尉多久?”
申由只听出了乐易的隐约的嘲讽,但并未听出其深意,大手一挥很是自满地回道:“可供旬月有余,足矣!”
“果真足矣?”
乐易脸上重新挂上了他寻常的笑容,这在恍然后觉的申由眼中显得格外讽刺,他也从中闻出了王离持久对垒本方的阳谋。
申由在不知不觉中不由也放下了自己的高姿态,“不知乐公子有何高见?”
“公子不急,我等亦不急,静待其变即可。”
乐易也是刚从前来问询的管家口中得知家父乐缮是给咸阳写了一封举报信,现在想来应该有了反应,旬月之时,自己还是等得急。
“有何变数?”
申由不解。
“若是三日后无变,我自当对你惟首是瞻。”
乐易突然自信的态度令申由有些惊疑,但等三天他还是等得起的,“乐公子可说话算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此时乐易所等待的变数,作为始皇帝的口令传令使者蒙毅已经抵至徙泾县。
蒙毅一路轻装简行,很少向沿途的亭驿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过当抵达徙泾县时,蒙毅惊奇地发现开田中尉李适居然停留此地许久,而且丝毫没有继续北上肤施的意思,这让他颇感奇怪。
于是,蒙毅为了问清楚情况,不得不在县驿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不消片刻,开田中尉李适和郡丞历阳便赶来拜见。
蒙毅瞧了瞧郡丞,开门见山道:“开田中尉李适,你停留徙泾县所为何事?还有郡丞是怎么回事?”
李适也是听出了蒙毅言语中包含的问责之意,与郡丞历阳对视一眼后,二人便将污血下蛊之案等等一一道出。
竟有此事!
蒙毅听得是眼皮子一跳,没想到上郡的豪强大族们竟还保有如此实力。
“那二位可有线索?”
不同于扶苏的和稀泥,借事挑事,混淆视听,蒙毅更在意的是二人有没有逮到凶手,将其绳之以法。在他看来,秦国的法度不容忤逆,这也是他当初毫不留情地判赵高死罪的理由。
“线索不明,还在调查。”
令蒙毅失望的是,二人对根本没有将诛罚惩凶作为工作之要,当然这也不怪他们,毕竟公子也没有要求他们一定要逮住凶手。蒙毅也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寻问,反而问起了其他。
“授田如何了?”
“均已妥当。”
说起这个,李适可来了劲儿,将徙泾县的田宅情况一一道出,如数家珍。
这令蒙毅很是满意,频频颔首称赞。
看来这李适还是有几分才干的,否则陛下也不会令其为开田中尉。
打听得差不多之后,蒙毅笑道:“我暴露身份,本欲问责,可二位兢兢业业,并无差池,倒显得我小气了。望二位别往心里去。”随后又叮嘱道,“我北行之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李适与历阳自然懂其深意,这分明是在替君上视察上郡。于是纷纷表示会隐其行踪。
可二人不知的是,县驿之中早有人将此消息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