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大院被荀老爷子分割成了无数块,变成了日后的衙役住所,荀老爷子则带领荀湛、丁敢、韦伊三小只住进了廊湾镇府衙的后院。
“明镜高悬”下,荀老爷子坐在了当年大哥荀玉安的位置上,又起身,连哄带抱地将小荀湛领到了主座:
“好孩子,这个位置坐着舒服吗?”
荀老爷子笑出的月牙眼显得格外滑稽,逗得小荀湛一乐一乐的,挪了挪屁股,又颠了两下,小荀湛一个翻滚掉下主座:
“一点也不舒服,冰冰凉凉的还硌屁股,阿公骗人!”
“丁敢,你过来!”
正钳住韦伊不让他乱咬房梁的丁敢闻言,撒开手走到了主座旁。
“你坐上去!”
丁敢看了一眼荀老爷子和善的眼神,又瞧了瞧立在一旁一脸不开心的小荀湛,一把将小荀湛抱了起来,牢牢固定在主座上:
“我不坐,但我在,他能坐稳。”
“算你识相!”
荀老爷子似乎心情很好,将三小只带进后院,给各人分配了房间后,手捧着荀老太的灵位,安放在自己房间正对门的主案上,小心翼翼地燃起了三柱安神香,随后盘起腿,对着灵位坐在了地上。
“小茵啊……”
“我们回来了……”
荀老爷子揉了揉湿润的眼眶,自己并没有住在后院最大的屋子里,而是把荀老太带回了当年一起居住过的地方。
从洞房花烛到生儿育女再到黯然归隐的地方。
“等湛湛这孩子再长大些,我就把当年的故事都讲给他听。”
“他是我荀家的嫡传子弟,终有一天会带领荀家,讨回那一晚的血仇的,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还有阿敢那孩子,我是不是应该对他好一点……”
昏黄的烛光下,荀老爷子孤单的背影在这厢房一坐就是一夜……
十三年后,一切皆如往常。
演武场上,荀湛与丁敢你来我往,正战得难解难分。
“阿敢,小心了!”
荀湛调动丹田内气,尽皆灌入手中长刀,趁丁敢立身未稳之际,一记飞刀向着丁敢的胸口贯去!
“百步飞刀!”
一道银光闪过,丁敢刚刚站稳脚跟便感受到心头浓重的死亡气息,连忙横起绿沉枪,运起内气将其转得如飞似幻,只“铛”的一声,百步飞刀便被击飞数丈,直直插入演武场的砖石之中。
苍髯白发的荀老爷子躺在演武场旁的竹椅上,看着二小意气风发的模样,不禁感叹时光蹉跎,当年自己兄弟四人在这演武场,也不知道流了多少的血汗,而今物是人非矣。
“不知不觉的,湛湛已经长这么大了,还这样一身的本事,不错,不错。”
距离一家人搬到廊湾镇府衙,已经过去十三年之久了,小荀湛也已经十六岁了,按照礼制,十六岁才刚刚成年,过不了多久,这身本事就要超过全盛时期的自己了。
“黄品三阶!”
感受到绿沉枪传来的阵阵哀鸣,丁敢不禁诧异,原来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孩子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了。
十三年过去,丁敢早已成长为二十五岁的精壮,一身修为也从黄品六阶提升到了黄品十阶,只是近几年,却感觉修为再无寸进,隐隐有一双坚固的锁链压制了内气的凝练,迟迟无法突破那层禁锢,完成内气到内劲的蜕化质变。
眼见着眼前十六岁的小荀湛已经可以一刀将自己逼得乱了方寸,丁敢心里悄悄衍生出了一些急躁之意。
仿佛看穿了丁敢内心的焦虑,荀老爷子从躺椅上爬起来,拿着烟袋戳了戳丁敢的后背:
“修炼之道,戒骄戒躁,你要牢记!”
“好的阿公!”
这段时间,荀老爷子对待丁敢的态度明显温和了不少,或许是荀老太的关系,老爷子常常在丁敢的身上看到荀老太年轻时候的影子,丁敢也慢慢敢于叫荀老爷子一声“阿公”。
“主上,蜻蛉卫急报!”
一道精干的身影从外院翻身而入,周身内气聚而不散,将一纸手书恭敬地呈递到荀老爷子面前:
“东港近月有一批鲁国商户依约跨海而来,但直至今日已延误七日有余,今早涨潮之时,岸边卷上一具尸体,正是商户之首韩远升!”
荀老爷子接过手书,来人方才抬起头,露出本来面目,正是当年一手策划了无名村杀局的乞儿睢远!
自从荀老爷子受司寇府征召执掌廊湾镇以来,亲选了镇子及周边五村残余的精壮一百人交予丁敢统领,任临时衙役,因本身缺少训练,这批精壮人均修为只有凡品二阶,难当大任。
直至蓬头垢面的睢远来到府衙毛遂自荐,见其做事雷厉风行,小小年纪又有一番不错的修为,加上其刻意与荀湛拉近关系,荀老爷子方才对其青眼有加,着其自行招募乞儿闲汉并各行各业落魄之士一百人,负责建立廊湾镇内外的情报体系,号为“蜻蛉卫”,寓意“蜻蜓点水,波澜不惊”。
眼看着刚刚二十岁的睢远修为也达到了黄品四阶,荀老爷子对其既是欣赏,又凭添了几分忌惮与防范,好在睢远多年来恭顺有加,做事又滴水不漏,即便是一向苛刻的荀老爷子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韩远升……”
已年近七旬的荀老爷子眯着眼睛,回想着这个名字,好不容易才从庞杂的事务中找到这个名字的一些蛛丝马迹。
“我记得,此人鲁国东莱商会的人,今日与我们有一笔盐铁置换,其人虽不修武道,周边好手倒是不少,怎会如此横尸海上?”
“丁敢,你带湛湛去看看,也算是见见世面!”
“是,阿公!”
丁敢收起绿沉枪,领着荀湛去营中召唤衙役,睢远也告了声退便钻进了演武场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唉,老了……”
一手培养出三名黄品少年,荀老爷子才渐渐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快要油尽灯枯了,这担子,自己不知道还能挑多长时日。
“湛湛,快些成长起来吧……”
望着丁敢与荀湛远去的背影,荀老爷子默然转身走进书房,一篇繁杂的经文渐渐在绢上呈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