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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哨鹿人

大庆粘杆卫 别家 5412 2024-11-15 07:22

  正安36年秋。

  江宁府石门坊。

  天空灰蒙蒙的,像是怎么都擦不干净的眼镜片。

  一艘客运飞艇正穿过逐渐消散的黑烟,硬质外壳上“大庆-江宁-叁号”的标识似乎都被污染了些许,变得有些模糊。

  黑烟来自城外数不清的烟囱,它们和红砖墙体、大段的裸露管道、反射着阳光的窗面,共同组成了规模庞大的工厂集群。

  泥泞的街道人头攒动,卖力吆喝的商贩也大多换上了秋装。

  卖力气为生的苦哈哈们忙碌的搬运着货物,赤裸的上身四周,白气蒸腾。

  “冯家卤煮、京城味道”的招牌下,小二扯着嗓子吆喝着,卖力的招呼一众布衣食客。

  麻酱葱花的香味把宁默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意犹未尽的收回了目光,留意到身边的弟弟妹妹。

  他俩面前的大瓷碗已经见底,却都还扒拉着空碗,眼巴巴的盯着自己面前的大半碗卤煮,嘴角的哈喇子晶莹剔透。

  半大小子,吃垮老子。

  宁默有些无奈,可还是麻利的端起碗,用筷子将剩下的卤煮连汤带料分作两份,拨弄进他们俩的碗里。

  他穿越来这个世界,已经三年了。

  黑糊糊的杂粮粥,缺油少盐的寡淡炖菜,都让他难以下咽。

  唯有这接地气的卤煮,能让他解解馋,找回些前世的感觉。

  不愧是二十年前随着朝廷迁都而来的老字号,那叫一个地道!

  宁默瞧着自己弟弟妹妹狼吞虎咽,嘴角不自觉的泛起苦笑。

  穿越这么久了,还没想出生财之道,也不能全怪自己,主要是这平行世界的历史走向太过诡异,与自己的所学毫无联系。

  难不成,用自己几年学了点皮毛的马列主义、伟人思想,带着人民造反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过嘈杂的街道,“默儿,吃完了就来给娘搭把手。”

  街道对面,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妇女,边忙着给主顾打包豆腐,边冲宁默的方向喊了一嗓子。

  “好嘞!”

  宁默爽快的回应着,同时还往怀里掏了掏,给小二递过去一张最小面额的纸币,嘱咐店家再做上一碗。

  金属的用途广泛,朝廷为了回收铜钱,发行了纸钞作为替换,庆钞已经成了民间的通用货币。

  当然,只限于民间。

  他一手一个,牵起弟妹的手,就准备往对面走去。

  “滚开!”

  “粘杆卫办事,闲杂人避让!”

  伴随一声凶恶的低吼,热闹的街道一瞬间静默下来。

  街上的行人忙不迭的挤向两侧,给来人让出一条通道。

  宁默被人群挤回了卤煮摊的同时,也没忘把一对弟妹护在身后。

  城里的方向驶来了两辆挎斗摩托,载着几个面色不善的彪形大汉。

  他们身着黑色制服,八颗排扣银光闪闪,挎着的长枪连接着蒸汽背包,头顶钢盔上的蝉形银标格外显眼。

  标准的粘杆卫打扮。

  在这填满了贫民的石门坊,粘杆卫的人并不常见。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这群凶名在外的侍卫身上。

  被他们盯上的人,可就没听过能全身而退的。

  宁默自认为这具身体的主人一辈子忠君爱国,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可他还是被这声势刺的心里一震,不自觉的把身后的弟妹拢的更紧了,心中祈祷可别出什么幺蛾子。

  领头的摩托车上,坐着个面色冷峻的疤脸汉子。他锐利的目光投向两侧众人,让人心生畏惧。

  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噤若寒蝉。

  “啪嗒”两声,脚蹬被重重的踩落,车队停在了街口的的告示栏前。

  一个粘杆卫将几张印着人像的悬赏告示展开,贴在了告示栏上,末了,还用手仔细抹平,压覆住已经卷了边的旧纸张的痕迹。

  疤脸汉子似乎很享受空气里恐惧的味道,深深的吸了几口,这才恋恋不舍的开口。

  “所有人都给我瞧仔细了!”

  “这些都是粘杆卫全城搜捕的穷凶极恶之徒。”

  “知情不报、窝藏罪犯者,全家流放。”

  “提供线索者,重重有赏!”

  “突突突”

  在众人的静默中,粘杆卫的车辆的运转声渐渐远去,只剩一阵难闻的青烟。

  刺鼻的气味熏得弟弟妹妹一阵咳嗽。

  宁默蹲下身,轻拍两人后背。

  身旁的一位大爷,半晌才缓过神来,将杯中的早酒一饮而尽,大义凛然的吐出几个字。

  “朝廷的走狗!”

  宁默心道,刚刚端着杯子瑟瑟发抖不敢放下的,不也是大爷您啊!

  大爷身边的大娘忙不迭放下碗筷,给了大爷肩头重重的一巴掌。

  “死老头子!不要命了啊!”

  “给他们听见,老娘这把老骨头也要陪你交代出去!”

  大爷涨红了脸,嘴里嘟囔着晦涩的方言。

  宁默隐约听出几个词,“好汉”、“告密是孬种”。

  “真他娘威风!要是俺也能进粘杆卫就好了!”

  “听说他们一天工资顶俺们一个月哩!”

  一个苦力老哥扛起扁担,对着身边的同伴说道,话语透出了浓浓的羡慕。

  “你小子做什么春秋大梦!”同伴没好气的回应他,“就你这怂样,还进粘杆卫?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苦力老哥显然还不死心,讪讪的低语,“老天爷保佑,要不然,今年要是能抽中俺做哨鹿人也行啊!”

  同伴这次没惯着他,狠狠地给了他一脚。

  “去你娘的,可别瞎扯了,你忘了陈三了?”

  这个名字似乎勾起了一段隐秘的回忆,两人沉默了下去。

  街道恢复了正常的流动,又热闹了起来。

  反倒是衬得空无一人的告示栏格外突兀,新贴上的平整的悬赏告示,将会忠实的履行它们作为废纸的使命。

  宁默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或嘲讽或钦羡,心头默默盘算。

  高日德!

  一家人每天起早贪黑,也就勉强混个温饱,要是自己能进粘杆卫,母亲和弟妹的生活就有保障了。

  不仅是科技水平,庆国的综合实力已经屹立在大陆之巅,国力强盛是公认的事实,十多年前已然将诸国打的抬不起头。

  可在这封建王朝,技术和资源只会在上流社会之间流转。

  国富民贫,上升无门。

  关键是,系统也没给自己配一个。

  宁默郁闷的接过母亲杨氏手里的工作,指了指对面的摊位。

  “母亲,去吃碗卤煮歇会吧,这里有我。”

  杨氏哪里舍得,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娘不饿。”

  宁默见到母亲又是这般,只好使出老伎俩。

  “钱我可已经付过了!”

  “你要是不吃,可就便宜对面那家老板了。”

  杨氏眉头微蹙,心疼花出去的银钱,可终究是拗不过儿子的良苦用心,只得擦了擦手,走向卤煮摊。

  临去前,她还不忘拉上两个小家伙。

  宁默看着两个小家伙兴奋得一蹦一跳,不知愁苦的样子,不禁莞尔。

  不出意外的话,一碗卤煮能落到母亲肚子里的,有一半就不错了。

  和前世的母亲是那么相似。

  宁默摇了摇头不再多想,低下身子整理摊位,几道人影罩住了摊位,挡住了本就微弱的阳光。

  “新鲜出炉的豆腐咯,客官您要多少?”宁默热情的招呼着,抬头一看,愣住了。

  七八个身穿公差制服的人堵在摊位前,为首的黑脸汉子,正是他们这石门坊的管事人,吕三夫。

  “你是宁默?”

  “吕坊主,正是小人。”

  宁默迅速的立起身子,心里虽然忐忑,他仍是礼貌性的冲着坊主做了个揖。

  吕三夫面无表情的侧过头,向身旁的人努了努嘴。“确认下身份。”

  宁默不明就里,掏出身份证件,递给吕坊主身旁的衙役。

  吕三夫注视着衙役核验完姓名、特征和钢印,确认无误后,这才换上一张假笑脸,开口向宁默道贺。

  “小兄弟,恭喜啊!今年的皇家围猎,你被抽中做本坊的哨鹿人了。”

  宁默眉头一皱,大脑飞速运转。

  经过百年的演化,热兵器取代了弓箭,四周和诸国有争议的地区,也尽归大庆。

  原先用于震慑诸国的围猎演武,政治意义已日渐消散,三年一次的围猎,更偏向于一场具有仪式感的皇家习俗。

  每次皇家围猎,朝廷都会从京师里,身家清白的百姓人家中抽签选出几十名年轻人,参与做些驱赶猎物、打下手的工作,以向外界展示君民同乐一家亲。

  “皇恩浩荡,圣德无量!”

  “外城二十八坊,每坊只有一个名额,给你小子撞上了。”

  “还做什么买卖,收拾收拾摊吧。”

  吕三夫皮笑肉不笑的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纸张包裹着、开口处封了蜡的信封递向宁默。

  “这是朝廷赏赐的安家费,快交由你的家人,跟我们走。”

  听闻“安家费”三个字,宁默心里咯噔了一下。

  用脚指头也能想到,安家费可不是什么好词,换句话说,也是买命钱。

  母亲和弟妹已经放下碗筷,急匆匆的赶到,连带着,周边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也一齐围了上来。

  杨氏不等宁默反应,抢一步上前,陪着笑,把信封往吕三夫怀里推,小心翼翼的对着他说。

  “坊主大人,我是他母亲,这孩子还差几天才满十六,没到做哨鹿人的年纪,是不是上头弄错了?”

  杨氏的质疑让吕三夫面露不悦,他有些不耐烦的双手抱拳,朝天一拱。

  “这可是宫廷御用差分机抽取的名单,那还有假!”

  “我说你这妇人真是可笑,别人求还求不来这泼天的富贵,你们别不识抬举!”

  眼看这妇人还犹犹豫豫不肯收下,吕三夫脸慢慢的黑了下来,作势便要安排手下人带走宁默。

  眼看气氛越发紧张。

  宁默赶紧拨开众人,快步上前,挡在母亲面前,一边顺势接过安家费,一边笑着和吕三夫告罪。

  “吕坊主勿怪,我母亲是担心小子做事莽撞,坏了大人们的好事。”

  “坊主大人有大量,看在我母亲爱子心切的份上,多包涵!”

  “中午几位大人要是不嫌弃,我在隔壁淮扬楼摆上一桌,给各位赔罪。”

  既然是朝廷安排无法更改,那就没必要与对方发生无谓冲突。

  安全第一。

  吕三夫有了机会近距离打量,看眼前的小子相貌俊朗,笑脸迎人但无谄媚之色,说话做事也进退有度,有些出乎意料。

  这小子看上去挺机灵,倒不似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畏畏缩缩,说不准真能让他在这场皇家围猎里混出点名堂。

  前几年不就有个人,在围猎时抱上了四皇子的大腿,飞黄腾达了。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吕三夫想到这一层,面色稍缓,“你小子还算识时务。我们公务在身,酒席就免了。”

  “那烦劳坊主稍候,容我和母亲告个别。”

  “有什么话,你快些说罢。”

  宁默微微一倾身,抱拳表示感谢,转身便把安家费递给杨氏,小声宽慰。

  “儿子这是去给朝廷办事啊,四舍五入等于吃了公家饭了,母亲无须担心,未必是什么坏事。”

  “我不在的日子,还要辛苦母亲独自照顾弟弟妹妹了。”

  宁默压抑住心中的不安,望着眼眶渐红的杨氏和躲在母亲身后不敢出声的弟弟妹妹,努力展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转身随吕坊主一行人而去,渐行渐远。

  围观的人见到杨氏还心神不宁的待在原地,围着便劝了起来。

  卖鱼的周嫂和宁默一家关系不错,心直口快道。

  “我说大妹子,老天爷保佑!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这是皇上对我们老百姓的恩宠啊,你还担心什么!”

  “小默这孩子要是活干得漂亮,保不齐被哪个王公大臣看上,你们家下半辈子可就不愁了!”

  周围其他摊贩也附和着。

  “就是在老爷们打猎的时候吹吹哨子就行。”

  “听说双拜坊的麻六子就是上次被某个大人赏识,带进府里做下人了哩!”

  “就是就是,陪着老爷们打打猎,一个月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这时,不知哪个没脑子的小子,多嘴了一句。

  “可咱们坊之前那个被抽中的陈三,去了以后不是再也没消息了么?他爹妈去衙门告状,还被一顿杀威棒打回来了呢!”

  周嫂闻言,恶狠狠瞪了这小子一眼,他吓得头一缩,不再吭声。

  两个孩子依在杨氏两侧,拽着母亲的衣角,眨着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杨氏。

  “哥哥去哪了?”

  “哥哥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啊?”

  “娘,我要哥哥。。。”

  杨氏无言,轻抚着两个孩子的头顶。

  她望着宁默一行离去的方向,眼中担忧愈发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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